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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

盛世的皮掀開了。

北苑的情況比趙嫣想象的還要糟糕。

入眼處皆是燒成焦黑的尸體,周邊是亮了天邊的烈焰。

趙嫣疾行的腳步頓住了。

穿著鎧甲的年輕將軍背上背著已經(jīng)昏迷的楚鈺,從大火中沖將出來。

趙嫣能看出,他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

還未靠近,便能聞到他身上皮rou燒焦的味道。

“最后來這里的人,倒是趙大人。”

楚欽咳了一聲?;鸸庵心芸吹矫佳塾袀邸?/br>
“大人能來,便請(qǐng)務(wù)必將陛下帶出去。”

“殿下呢?”

“我的部下還在里面。”

趙嫣只看到了這西北將軍腿上已經(jīng)皮rou翻卷,血淋淋的一片。

他吹了聲口哨,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從火海中踢踏而來,秦王將背上的小皇帝放在了馬上,忽然將趙嫣禁錮在懷中,在他唇上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帶著些許的血腥和兇煞。

他將趙嫣攔腰抱起來,扔在了馬背上,一拍馬背。

一片通天的火光中,他留給趙嫣最后的一句話是,“趙長寧,這匹馬叫烏追。”

趙嫣唇瓣上還帶著他的血印子。

烏追是先帝在時(shí)名動(dòng)天下的大將軍李廣的坐騎,將軍一生跌宕起伏,戰(zhàn)場(chǎng)乘一匹烏追撥云見日。

臨終前寶劍隨身下葬,烏追不知所終。

竟交托給了秦王。

秦王說,這匹馬叫烏追。

秦王的話是對(duì)著趙長寧說的。

他這一雙勒不動(dòng)韁繩的手,是否能帶著楚鈺撥云見日?

趙嫣神色一震,再回頭看向秦王的方向,身后的宮殿橫梁已經(jīng)塌陷下來。

團(tuán)團(tuán)血火,星煙寥落,何處還有那位西北將軍的影子。

趙嫣咬牙,終于把手放在了烏追的韁繩上。

烏追馬奪路奔逃。

第三十一章

身后是燎原的火。

馬聲嘶鳴。

烏追是舉世的良駒,馬蹄踢踏,于火焰與黑夜中沖殺出一條血路。

楚鈺歪在他懷中,素日陰鷙的少年金冠歪斜,黑沉沉的閉著眼睛,俊逸的眉目便顯露出來。

只有在這個(gè)時(shí)候,才像一個(gè)真正的十五歲少年。

風(fēng)聲,馬聲,火焰聲。

又傳來兵戈之音。

趙嫣回頭,數(shù)十黑騎飛馳追來。

果真是刺客。

秦王經(jīng)歷了一翻血戰(zhàn),身負(fù)重傷,身邊已無可托之人。

或者說可托之人已經(jīng)死絕。

這才將楚鈺交給了他。

大半的刺客在北苑被秦王的黑甲拖住了,只這十余騎追殺上來。

他咬著牙勒緊了韁繩,一雙手已被粗糙的韁繩勒出了血跡。

羽箭凌空射來,趙嫣沒有閃避。

他若是閃開那箭便要落在楚鈺身上。

于是箭簇死死扎在了肩頭。趙嫣仿佛聽到了他肩上骨rou裂開的聲音。

又一箭射來,卻沒有追上烏追的馬蹄。

疾風(fēng)迎面,山路蜿蜒,陰沉沉的黑夜被火海照亮。

趙嫣的臉色像雪一樣蒼白。

直到這時(shí)候,他才知道秦王面對(duì)的是什么。

秦王的黑甲包圍中尚能沖殺出來十余人,秦王面對(duì)的,只怕不下數(shù)百兇殘的殺將。

秦王如今安否?

馬蹄越疾,山前漫漫長路,趙嫣懷中摟著尚在昏迷的楚鈺,竟不知道能否看到天亮。

肩上的羽箭尚未折斷,馬背穿過林中,此時(shí)還未燃起的林木枝椏如刀片割裂了皮膚,山間的月亮像一只陰冷的眼睛,瞧著人世的殺戮和火海灑下了冰涼的光。

在經(jīng)過山下的一處叢林,趙嫣摟著楚鈺摔下了馬,烏追馬頭也不回,向前奔去。

他摟著楚鈺,隱匿在黑夜中。

過了不到半刻,黑騎追了上來,延著烏追的馬蹄印跡,往西南方向去了。

潼洲有條河,叫望京河。

過了望京河再走十里路,就是小周山。

翻過小周山就是繁華的京城。

王石是在望京河上的擺渡人。

他家中一兒一女,妻子早亡。

昨夜小周山的大火他也瞧見了。

官員們封鎖了消息,沒有人知道帝王圍獵的小周山上發(fā)生了什么。

他照舊在望京河中揚(yáng)起了帆。

生意寥寥。

船至對(duì)岸,王石準(zhǔn)備下船,提些豆腐回去。

嗅到了不同尋常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非常淡,他順著血腥味到了一處破舊的拱橋,血腥味便越來越重。

橋下是兩個(gè)人。

一個(gè)瘦弱的青年和一個(gè)十幾歲的少年。

青年的鞋底磨碎了,腳底血淋淋的一片。

背上似乎有傷口,手中握著一支斷箭。

臉上都是臟污的痕跡,袍擺還有被燒焦的地方。

發(fā)散成一團(tuán),氣息微弱。

昏迷的少年被他保護(hù)的很好,鞋底都是新的。

身上的衣裳有些襤褸,看不出模樣,卻能看出來是極好的料子。

王石想起了昨夜通天的火光。

許是有關(guān)的。

擺渡人的眼神落在了青年磨破了的靴上,遙遙望向了小周山。

從小周山過來有十里路。

他帶著傷背著人整整走了十里路。

這十里黃土路到處都是碎石。磨破了靴,也磨碎了腳。

擺渡人心生惻隱,將人渡回了家,請(qǐng)了大夫。

大夫說年紀(jì)小的那位是被濃煙嗆至昏迷。

情況如何要等醒來才能知道。

青年傷的很重,背上的箭是自己拔的,那箭力道很大,險(xiǎn)些貫透單薄的背。

一雙腳尤甚,已血rou模糊。

大夫邊搖頭邊嘆息,“這位公子身上有陳年舊病,平日只怕一桶水都提不動(dòng),竟一路背著人走到望京河,定是親近的關(guān)系。”

王石看了眼閉目的青年,“也許是吧?!?/br>
大夫尚不知道,并不是很親近的關(guān)系。

在少年眼中,是恨不得剝皮拆骨的仇人。

第三十二章

先帝寢宮外種著一株楊樹。

楚鈺在宮中長大,楊樹隨著他的長大抽綠了枝椏,泛黃了葉子,又在新的一年周而復(fù)始。

后來先帝去了。

楊樹被藤蔓裹纏,勒斃了呼吸,葉子一天天枯了下來。

而裹纏它的細(xì)藤一天天的粗壯起來,煥發(fā)生機(jī),纏著楊樹的力道也越發(fā)大了。

藤死死的纏著樹,勒著樹的脖頸,藤蔓融進(jìn)了樹的血rou中,終于和樹并蒂一枝。

年少的太子和趙嫣在先帝的寢宮門外擦肩而過,趙嫣背脊挺的筆直,像極了先帝寢宮外的那株楊樹。

楚鈺很小的時(shí)候,就知道他將來有一天是太子,以后有一天是帝王。

他的兄長寧王只是一個(gè)沒出息的病秧子,先帝將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他這嫡子身上。

先帝對(duì)秦王愛重和戒備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