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當(dāng)初寧軻打了他四十軍杖的原因。

在西北糧草是命。

西北軍在糧草上吃盡了虧。

西北荒脊，只能種出來百姓裹腹的青稞，軍人的糧草便被握在別人手中。

京城錦繡十余里，沙場瘦馬臥空槽。

趙茗唇齒間還有雪花冰涼的味道。

他撐起了紅纓槍，陳舊的戰(zhàn)袍被風(fēng)鼓起，戰(zhàn)袍上沾著干涸的血跡。

他的背脊筆直的一如他的兄長，高大的影子映著月光落在營帳外雪白的幕布上。

霜重鼓寒，更深夜宿，也不過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孩子。

他終于在西北這片疆土上找回了趙家人的風(fēng)骨。

活一天便守一天，若不能活，便壘成森森白骨砌做護城的墻。

苦苦支撐四日有余。

到第四日卯時，守衛(wèi)的士兵攔下了一行拉著駱駝的商旅。

他們從雪山翻山越嶺而來，滿軍盡是歡呼聲。

糧草已至，西北軍刀槍出鞘。

膠著的戰(zhàn)局被廝殺而開，西北邊境成了一片血海。

戰(zhàn)勢向好，西北軍所向披靡。

永歷三年年初，西北邊關(guān)再度告捷。

永歷三年春分，少帝立了榮家的女兒為后。

榮大公子調(diào)任大理寺卿，掌刑獄之政令，榮二公子榮昊任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

連帶著榮家的遠(yuǎn)親，甚至是之前傷了趙東陽的顧家都跟著成了皇親國戚。

榮家徹底取代了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兩的趙家。

時局要變，朝野上下皆嗅到了氣息，榮家的門檻被人踏破，趙家門庭日漸冷清。

不知世上功名好，但覺門前車馬疏。

淡泊寡恩的名利場有時候比戰(zhàn)場更殘酷。

宣帝大婚之日，聲勢浩大，滿城掀起紅浪。

在京城百姓的翹首以盼中，大楚百姓迎來了他們的皇后。

在深宮的紅紗帳中，宣帝挑下了新婦的蓋頭。

映著燈火瞧清楚了她的容貌。

眉目秀美，紅著半邊芙蓉面。

不過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女，皇后的彩鳳吉服百斤重，這瘦小的身子可能撐的??？

楚鈺眼光落在了少女飽滿胸脯下的腰身，興致全無。

他碰過比這更細(xì)的腰。

仿佛輕輕一觸便能斷在手中。

后來他尋遍了楚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沒有找到那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無名無姓，亦不知容貌，一路帶著他幾經(jīng)逃亡。

因他困頓，因他重傷，因他受辱，或許也因他而死。

十一。

楚鈺生性陰鷙自私，為他死去的人多如牛毛，反倒執(zhí)著于一個十一。

若十一一直留在楚鈺身邊，也許會成為天子的近寵。心中念他，玩些時日興致淡了，許他一門好親事，提至禁衛(wèi)。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已是厚待。

若十一死了，長刀短痛，許以懷念，也僅此而已。

偏偏十一生死不明。

見不到，得不到，只一件外衫落進(jìn)他掌心。

遂心魔漸生。

楚鈺閉了閉眼睛，再度睜眼的時候，落在新婦的眼中，是一張英朗淡漠的臉，“你歇著罷?！?/br>
拂衣離去。

少女垂著頭，手指攪動絲帕，仿佛看到了自己將要鮮花著錦，卻悲苦無盡的一生。

第六十二章

內(nèi)閣的權(quán)力在劉燕卿手中漸漸被瓦解。

宣帝扶持起來的榮家勢頭正盛。

權(quán)力日復(fù)一日的重新回流入皇室和六部。

劉燕卿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將原來鐵板一塊的內(nèi)閣拖至四分五裂。

內(nèi)閣經(jīng)朝廷幾番拉攏，真正向著趙嫣的人并不多。僅剩的也自有其派系，政見亦不相同。

趙嫣一意孤行改革軍制，已在內(nèi)閣掀起血浪，劉燕卿游走在不同的派系間，做了那根扎進(jìn)內(nèi)閣的釘子。

他是個十分有手段的人，素日懶散慣了，真正想做一件事，卻也不需要多少時日。

而民間由于寧王及軍制改革一事，廢除內(nèi)閣的呼聲越來越高。

一時間趙家內(nèi)憂外患，已成眾矢之的。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到最后連百姓都看出了苗頭的時候，無論是內(nèi)閣亦或是趙家，都搖搖欲墜。

永歷三年四月，常平被賜死。

趙嫣伸在后宮中的手也被就此斬斷。

常平飲下的鴆酒是宣帝親自倒的。

十七歲的宣帝此時已經(jīng)有了青年的模樣，內(nèi)閣將要從他手中廢除，朝政大權(quán)若盡握在手中，他將成為曠世的明主，在史書上同大楚開國帝王相媲美。

內(nèi)閣倒下的那一刻，宣帝將真正成為君臨天下的萬乘之尊。

當(dāng)年被趙嫣逼仄在角落中的陰鷙少年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奪回了一切。

現(xiàn)在親自為他這伺候多年的老太監(jiān)臻這一杯毒酒。

常平很久以前便被劃為了趙嫣一黨。

世人說是，那便是吧。

其實不過是兩個可憐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的一點照顧罷了。

常平這一生見過許多人，或帝王將相，或名士高僧。

有人不肯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遂入山中歸隱，也有人一身的脊梁被打斷，便再也不曾直起來。

而有的人入世是為了救世，打斷自己的脊梁不是為了彎腰。

歷朝歷代真正救國的往往是后者。

常平手中的耳目遍布后宮乃至多位輔政大臣。

這是先帝的饋贈，而這些耳目均為趙嫣所用，如今也終被一一拔除。

丹砂是常平當(dāng)初眼睜睜看著趙嫣服下的，心中便總覺得有愧。

于是先帝的起居注缺失的那幾頁，他并沒有如先帝所言燒成灰，而是掩藏在了云光殿的匾后。

他對先帝的忠心讓他到死都不能說出當(dāng)年的事，為趙嫣留著一線虛無縹緲的生機已是仁至義盡。

常平一口飲盡了毒酒，人軟在了地上，抓著帝王的袍擺，道，“陛下，老奴這一生孤苦，請陛下在老奴死后，將老奴的尸體焚成灰燼，撒在西北的土地上吧?！?/br>
楚鈺冷漠的看著常平，終于道，“好?！?/br>
常平低聲咳嗽了兩聲，猩紅的血泛出了喉間。

在人世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帝王身邊頂替他的，是帝王親自提拔上來的，一個曾經(jīng)他視為螻蟻的小監(jiān)。

如今竟也成大總管了。

世事無常，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便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

常平笑了兩聲，在這他伺候了先帝一輩子的云光殿中斷了呼吸。

云光殿正中的匾額上書正大光明四字，一卷泛黃的書頁靜悄悄的掩藏其中。

或許得見天日，或許終將為塵埃所覆。

第六十三章

趙嫣立在趙夫人的墓前，認(rèn)真擦拭干凈了碑上的灰。

濛濛細(xì)雨打濕了發(fā)，烏黑的發(fā)浸透在了光潔雪白的臉頰上，眼底微泛著青色。

身后是蜿蜒的山路和被雨濕透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