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真相,都已徹底再無對證,可皇上卻絕不是疑罪從無的脾性。

此時閉嘴，還可說是文武黨爭對立,若再說下去，只怕連自身也難保。

樞密使咬緊牙關，將這個暗虧狠狠咽了，低聲道：“只是如今情形……”

“開封尹有稟奏,下官已向陛下轉告過。”

御史中丞道：“今夜查京中異動，開封府首當其沖,情形未明,不敢輕離。”

“如今看來,異動非虛?！迸詡日绿霉賳T道，“只怕高賊自斃，逆黨已有所警醒，提前了下手的日子。情形緊迫，侍衛(wèi)司可有人代都指揮使調兵？”

樞密使叫他戳中心底不安，跟著一滯：“此事——”

“如今大敵在前，正該精誠合力?！?/br>
參知政事道：“大人若有得力干將領兵，我政事堂不論黨爭之事，盡棄前嫌，皆聽樞密院安排。”

參知政事一番話說得尋不出半點錯處，樞密使再不能拿黨爭填塞，掌心隱約冒汗：“此事，此事……容本官謹慎思量?！?/br>
高繼勛這些年苦心鉆營，就只為了一家獨大，不知往樞密院送了多少禮金拜帖。

北疆有朔方軍死扛，京中禁軍常年無戰(zhàn)事，高繼勛雖不堪大用，卻也終歸有些本事，樞密使便也順水推舟，默許了他掃除異己的不少勾當。

偏偏高繼勛一死，遍尋樞密院，竟再尋不出能代都指揮使事的。

“有……有幾個，能帶兵，只是不曾打過仗?！?/br>
樞密使高懸著顆心，搜腸刮肚，磕磕絆絆盡力道：“若是，若是精誠合力，同仇敵愾……”

參知政事皺了眉：“襄王謀逆，生死存亡之際，大人在這里講同仇敵愾？”

樞密使叫他質問得說不出話，臉上沒了血色，戰(zhàn)兢兢閉緊了嘴。

“陛下?！眳⒅吕淅鋻咚谎郏厣淼?，“樞密院無將，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臣僭越，保舉兩人?！?/br>
皇上目光晦暗，聽著殿中亂糟糟吵成一團，聞言皺了皺眉：“兩人？”

“兩人?！?/br>
參知政事慢慢道：“殿前司都指揮使蕭朔，前云麾將軍云瑯。”

“不可！”樞密使脫口道，“琰王暴戾難馴，云氏叛逆，一屆罪臣——”

“今日叫政事堂入宮，為的不就是云麾將軍的玉牒。”

參知政事道：“皇上金口玉言，已赦了云瑯之罪，只差政事堂發(fā)明詔用印?！?/br>
參知政事神色微冷：“莫非如今連圣上說的話也不管事了，大人一定要看政事堂在這里寫一封詔書才行？”

樞密使今日理虧，處處是錯，咬牙嘶聲道：“臣不敢！只是這兩人之心實在難測！若叫他們掌了兵，來日只怕禍福難料……”

“若不叫他們掌兵，大人可調得出半個能戰(zhàn)的將領！”

參知政事厲聲：“堂堂樞密院，替圣上執(zhí)掌兵事，只知議和、歲貢、割地，勾心斗角，自毀長城！”

樞密使抖得站不住，臉色慘白：“成何體統(tǒng)，這般在陛下面前咆哮，你——”

“夠了！”皇上沉聲呵斥，“你二人要吵到什么時候，逆黨發(fā)兵打進來么！”

參知政事面沉似水，一言不發(fā)跪在地上。

皇上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慢慢呼出來。

高繼勛死得突然，蕭朔接掌侍衛(wèi)司，原本也是此時唯一一條出路。

只是按照原本預計，赦了云瑯以安撫蕭朔，明早再勉勵一番，調動妥當從容安排，一日的時間恰好足夠。

襄王一黨偏偏在今夜點亮鰲山，勢成騎虎，待兵戈一起，再無退路。

“京城情勢與北疆不同，云瑯已多年沒帶過兵，未必能勝，不便執(zhí)掌兵事?！?/br>
皇上壓了壓念頭：“宣琰王……來文德殿罷?！?/br>
樞密使急道：“陛下——”

皇上冷淡掃他一眼：“你想親自領兵？”

樞密使打了個寒顫，緊閉上嘴，一頭重重磕在地上。

領命傳旨的金吾衛(wèi)磕了個頭，繞過殿中紛亂群臣，匆匆跑著出了文德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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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琰王披掛入殿，奉了侍衛(wèi)司銅牌令。

“非常之時，朕信不過旁人?！?/br>
皇上穿過群臣，親手將蕭朔扶起：“禁軍各處皆已調配妥當，只缺人居中調動，你可有把握？”

“臣不知兵。”蕭朔道，“拼命而已?！?/br>
皇上頓了下，神色不變，緩聲道：“朕用人不疑，既用了你，便是信你能替朕剿除逆黨。”

這些天來，宮中與襄王勢力彼此滲透摸索，禁軍早已做好了迎擊準備。若非今日之變，本該十拿九穩(wěn)。

皇上親眼見過侍衛(wèi)司刀槍林立、威風凜凜，對其戰(zhàn)力一向頗放心：“朕將侍衛(wèi)司給你，也不是叫你拼命，按部就班迎敵罷了。我軍強悍，叛逆未必便有一戰(zhàn)之力?！?/br>
蕭朔垂眸，斂了眼底諷刺：“是?！?/br>
皇上心思定了大半，點了點頭，又道：“外圍禁軍已有安排調配，朕已審閱過，十分妥當。想來足可拒敵——”

話音未盡，又一聲震耳轟鳴。

方才那一聲在城中，離得尚遠，此時這一響震得地皮像是都跟著顫了一顫，竟仿佛近在咫尺。

有人心驚膽戰(zhàn)，再坐不住，起身道：“怎么回事？！什么聲音……”

有實在沉不住氣的，幾步過去，推開窗子。

窗外夜沉如水，仍靜得仿佛一片風平浪靜，夜風流動，卻飄來隱約炙烤的火|藥氣息。

皇上倏而轉身，牢牢盯著窗外，神色驟沉。

“承平樓下的暗道。”蕭朔道，“臣啟稟后，陛下令何人處置的？”

皇上臉色沉得懾人，幾步走到窗前。

承平樓下用來行刺的暗道，當初蕭朔發(fā)覺后便稟給朝中知曉了。又曾幾次提起，說宮中只怕不止這一處隱患，尚需細加排查。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不能叫外人插手。按理而言，本該就交由蕭朔來做。

偏偏皇后與太師府再三力保，搶下了這個差事，叫皇長子蕭泓、皇次子蕭汜來辦，只說定然處置妥當。

蔡補之對他說這兩個皇子才智平庸，皇上聽時，還對這個曾與云瑯交從甚厚的太傅生過疑慮。

此時看來……竟還是蔡補之說得輕了。

皇上壓著幾乎沖頂?shù)膼琅昧﹃H了眼，寒聲道：“不堪造就……”

“陛下?！眳⒅碌?，“如今并非追究的時候，情勢緊要——”

“朕知道?！?/br>
皇上死死壓著怒意，看向蕭朔：“此事朕……會給你個說法?！?/br>
“臣不要說法?！笔捤菲鹕?，“臣去守門?！?/br>
皇上眼底倏而一縮：“你說什么？”

“宿衛(wèi)宮變后，宮中不再設大批禁軍，沒了里應外合的機會?！?/br>
蕭朔道：“上朝時，大都過宣德門、端禮門，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