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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榻上起身連連退后,險些沒避開春杏那瘋瘋癲癲亂揮的指甲。還不待她高聲叱責開來,錦心就連忙喚人尋了一團破布將春杏的嘴堵上,又叫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jiān)將掙扎不斷的她強行拖走,只留下指甲摳留的凌亂殘跡橫斜于華毯上。“呸,不識好歹的東西!”徐貴妃咬牙切齒地厭惡開口,伸手攏了攏因躲避而微微凌亂的如云鬢發(fā),眼底的溫度卻驟然下降為一片冰寒。“嘩啦”一聲水晶簾動,從鸞鳥金繡屏風后繞出一名身量高挑、氣宇不凡的少年公子。他一手持著折扇,隨意往手心一敲,臉上笑容有些莫測。“母妃,如何?”徐貴妃見著他,神情方稍霽,口中卻仍是一聲冷啐:“還能如何?不過是個會說幾句場面話的莽撞小子罷了,也就方才那小賤蹄子才能被他生生唬?。 ?/br>“是么?”聽得徐貴妃這番言辭,沈卓旻倒也不以為意。他微偏了頭,望著殿外繚繞風中的落英,心下想到今晨在回廊外偶然瞥到的那個筆挺身影,勾起了一抹滿含興味的深笑。……斗極千燈近,煙波萬井通。遠山低月殿,寒木露花宮。已近掌燈時分,遠處巍峨宮殿接二連三的亮起了華燈,繡闥雕甍上鑲嵌的玉石在燈火輝映之下,流轉著盈盈的溫潤光芒。相較之下,偏殿內僅有的幾盞落地銅燈散發(fā)出的昏黃光亮,不免便顯得有些晦暗。沈驚鶴跨進殿門,望著燈光挑了挑眉,倒也不甚介懷,只吩咐宮女多燃起幾對紅燭,免得夜色朦朧間看書傷了眼睛。先前派去領皇子份例的宮人早已陸續(xù)回殿,見沈驚鶴抬腳走進來,成墨連忙湊到跟前,神情卻突然變得有些猶猶豫豫,似是躊躇著該不該開口。沈驚鶴見他那樣子,就知道恐怕宮人此行又是空手而歸。他倒是不氣不惱,只一手撐了頭,清俊的眉眼帶著滿滿的好奇。“宮中四房,總歸不能全拒了你們吧?”成墨苦著臉,略帶懊喪地抱怨著。“司珍房和司制房并未見咱們派去的宮人,司設房的尚儀倒是露了一面,但也只派了手下宮女回道庫房中堆著的家具擺設另有他用,請殿下您先將就著用用原有的。至于司膳房……今日的晚膳倒是卡著點送來了,只是,只是這……”言罷,成墨一跺腳,索性直接將桌案上放的食盒掀開蓋子,露出其中的一盆半涼的粟米粥、三個白面饅頭和兩碟少得可憐的小菜。“司膳房的人道殿下您初進宮來,胃口還不適應宮內珍饈,先給您做幾日民間家常菜調養(yǎng)一番……只是這種菜色,連稍得寵些娘娘近旁的宮女都不如,這,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么?”沈驚鶴伸手接過木勺,在清可鑒人的米湯中隨意攪了攪,挑眉笑道。“這不是挺有心的么?晚上用些清粥小菜,不易積食。不愧是司膳房,于食補養(yǎng)生一道確是多有鉆研?!?/br>“殿下……您就別說笑了,若是長此以往,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沈驚鶴不答,自顧盛了一碗米粥置于桌上,伸手欲拿起瓷盅旁的一碟小菜。指尖碰到木盒和菜碟之間的夾縫時,卻是因其間并不屬于粗木的柔軟觸感而倏爾停頓。他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停了停,很快又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著自己的動作,仿若方才的微頓只不過是旁人的錯覺。菜碟擺在桌上之時,他的手中卻也已藏好了一張不過盈寸的薄紙。成墨毫無所覺,上前兩步替他將小菜揀了放在碗里,嘴中仍不時抱怨一二句。“把西側的窗子關上吧,好似是起風了?!鄙蝮@鶴用指節(jié)輕敲著木桌,偏頭遙瞥了一眼半開的青紗窗。成墨聞言趕忙轉身走到窗邊拴好窗,再回身時,沈驚鶴仍端坐在桌邊,看上去動也未動。“我初入宮中,規(guī)矩懂得也不多。依你看來,這各宮娘娘,是否需要一一拜訪請安?”沈驚鶴往杯中滿上清茶,氣定神閑地發(fā)問。成墨心中明了這是六皇子有意考驗自己對宮中的了解情況,當下湊前一步作答。“今上不耽享樂,故而宮中妃嬪之數實不算多。除卻誕有龍子鳳孫的幾位娘娘外,其他幾位妃嬪平日里倒是少出外走動,除非宮中家宴,否則殿下通常亦見不著她們?!?/br>他頓了頓,復開口,“皇后娘娘身子骨原先便不好,半年前又因喪子之痛,憂思過度,在長樂宮中生生暈了幾回。于是這半年來,便按太醫(yī)說的一直深居簡出在宮中養(yǎng)病,平日里的請安也一概免了。靜嬪娘娘為人低調喜靜,與五皇子一般皆不愛出風頭。這二位娘娘,殿下若是無事,還是莫要輕易前去登門?!?/br>沈驚鶴點點頭,目露深思,“皇后既閉門養(yǎng)病,那如今后宮之中,是由哪位娘娘來主事?”成墨望望左右,低聲道。“貴妃娘娘得陛下親口允了代掌鳳印,宮中大小諸事,自是要拿捏大頭的。但大皇子如今風頭正盛,端妃少不得也有幾分話權。明面上現今貴妃一人掌宮,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兩位娘娘之間暗自可較了不少勁呢?!?/br>沈驚鶴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望著半桌清湯寡水,垂眼意味不明地笑笑。他舀了一勺米湯送入嘴中,微澀的湯水化于舌尖,留下淡淡的清苦。“宮中可有什么賞景的地方么?”沈驚鶴喉間微動咽下米湯,自如地帶開話題,“說起來,我幼時家門外栽了一棵梧桐樹,如今倒也不知是否已亭亭如蓋?!?/br>成墨細細地想著,“若要賞些花兒草兒的,第一當屬御花園百般紅紫,最為繁華。菽莊倒也不賴,遍栽天下奇花異草,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敗。殿下若是想念家鄉(xiāng)的梧桐……”他又想了半天,這才一臉恍然,興奮地邀功道,“奴才記起來了!東邊的遺華榭雖是梅林,但林中央依稀是栽了兩棵梧桐的,那地方慣是冷僻得緊,殿下若不問,奴才都險些記不得了。”“是么?”沈驚鶴沖他贊許頷首,“哪天若得了空,我倒真想過去看看?!?/br>新月高懸于林梢,清涼晚風中,促織在青紗窗外不住地叫著。成墨手腳麻利地撤下桌上食盒,邊開口道:“時辰也不早了,殿下累了一天,不若早些安寢吧?!?/br>沈驚鶴從善如流地起身向內室雕花已有些磨損的矮床走去,輕描淡寫地囑咐著,“明日清晨無需進內殿喚我,我今日乏得很,明早少不得要起晚些。”成墨會意地應了聲,躬身退下,臨了還不忘替他輕輕掩好門。沈驚鶴又靠著床頭靜坐了半晌,這才枕著漫天星子微光,再一次卷開掌心那張小小的紙條。上面赫然八字簪花小楷。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他垂下眼,遮去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若放在平時,一張莫名而刻意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紙條,縱使將地點與時辰交待得如此清楚,依著他謹慎的性子,怕也不會如此輕易同意赴約。但如若,這行詩的前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