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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將手腕抽出,轉(zhuǎn)身站了起來,面色無波地看向不知什么時候低頭小步蹭到他們附近的許縉。“……六皇子。”許縉絞著手指頭,聲若蚊蠅,目光躲閃著不敢看他。梁延“噌”地一下站起身,長腿兩步跨到許縉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他兩眼迸發(fā)著冰冷的怒火,低沉的聲音滿滿皆是咬牙切齒,“你還有臉過來?”許縉驚慌失措地想要退后,卻是怎么都掙脫不開梁延的桎梏。他求救的眼神帶著哀求看向沈驚鶴,沈驚鶴卻是沒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出手攔下梁延。“這也是我想問你的?!鄙蝮@鶴雙眸猶如三冬凝結(jié)成冰寒的平湖,“你如今又是以什么立場、什么身份,站到我的面前來?”“六皇子,您、您聽我解釋……”許縉在梁延手下不斷扭動掙扎著,泫然欲泣,“我是有苦衷的,他們拿父親的仕途威脅我,我沒有辦法……”沈驚鶴輕嘆一口氣,還是偏首示意梁延將他放下。梁延此時亦將怒火收斂了不少,冷嗤一聲松開了手,面色卻仍是一片雷霆翻涌的暗沉。“我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這并非你的本意?!鄙蝮@鶴走近一步,直直看進許縉呆呆發(fā)愣的眼里,“然而你的苦衷就可以消弭你所曾犯下的過錯么?你的并非真心也可以抵消你行動上所帶給旁人的傷害么?你不是惡的主使,卻因為種種在你看來可以被受傷者原諒的理由屈服淪落為惡的仆役。我理解你的立場,也同情你的際遇,但是,這并不代表著我可以輕易原諒你?!?/br>他頓了頓,別開腦袋,目光悠悠地飛向透過白墻翠竹隱約露出的幾層淡淡山巒,“你知道么,如若我沒有因為喜愛背下整本,或是如若宋學錄當場下庭來查驗,如今的我恐怕早已聲名狼藉被趕回了宮中,一輩子都無法再踏足這座在你我心目中同樣崇高的學府了?!?/br>許縉猛地抬起頭,雙目驚懼地圓睜,臉上是一片慚愧與懊悔,“對不起,六皇子,我不知道……我以為他們只是想讓您在課上出個丑……”沈驚鶴勾起唇角笑了笑,神色依舊淡淡,“所以你看,不只是你有苦衷,不只是你有痛苦的遭遇。在這浩大的天地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堪的過往。有人能傲骨錚錚咬牙挺過,從不愿低頭辱沒自己的氣節(jié)。有人卻將之作為為自己的軟弱怯懦辯護的借口,心懷愧疚成為一樁樁陰謀詭計的幫兇?!?/br>“許縉,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沈驚鶴終于轉(zhuǎn)回頭來,淡然自若地望向他。許縉怔忪地看著眼前一襲青衫風骨孤絕的少年皇子,明明他們之間離得是多么近,他卻只覺得那抹仿佛要溶進風竹間的翠色恍若在天際云端般遙遠。“你所希求的真正的尊嚴,其實有一刻,就把握在你自己的手中?!?/br>分明是一句輕輕淺淺的話落下,許縉卻整個人都猶如遭到重擊般心神一震,他喃喃重復了幾次,一道淚水順著臉頰蜿蜒流下,“是我弄丟了它,是我弄丟了它……”“走吧?!鄙蝮@鶴面色復雜地最后看了一眼仍失魂落魄呢喃自語的許縉,側(cè)首望了望從方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言的梁延,眉眼難得露出幾分未掩藏好的疲憊。聞言,梁延仿佛這才從沉思中驚醒。他仿若受到什么吸引一般伸出手想要撫平面前人緊蹙的眉關,卻在指尖即將輕觸的前一剎頓了頓,最終還是曲起手指默然收回。他草草將兩人桌案上的書收拾到書篋中,待得碰到那本“尚書”時,眉頭一挑,帶著溢于言表的嫌惡將它狠狠甩進木盒中。“走吧?!绷貉由裆獪y,單手提起書篋,“這本書我今天下了學就帶回去燒了,明日我從街上再給你買一本新的。”沈驚鶴點點頭道謝,和梁延一道從旁側(cè)離開。經(jīng)過仍怔怔靜立于原地的許縉時,他的身形停了一瞬,最后還是不再回首地離去。秋風將道旁的細葉吹得搖擺作響如雨聲,襯著一前一后踏在落葉枯枝上的沉悶腳步聲,更顯得四周空曠。同行的路上一路氣氛都很沉默凝重,沈驚鶴強自按捺著走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在一處偏僻清幽的角落止住步子,轉(zhuǎn)身仰首向他看去,語氣帶著一絲焦躁與問詢,“從剛才起你的情緒就一直有些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講?”梁延見他停步,也跟著驀地頓住步伐。他低頭望向一臉認真看向自己的沈驚鶴,那雙無論面對怎樣的陷害刁難時都處變不驚的眸子此時是一片天空似的澄澈,讓人一眼就能看透其間所藏著的關懷與無措。就像是被鮫海湛藍水波浸潤后打撈而起的玉晶,不知是天或水倒映的晶瑩,竟似云開月明下滿捧星影墜懷的銀鏡。美麗,卻也易碎。梁延定定地望著這雙眼睛,手指用力地在身側(cè)握緊成拳,泛白的指節(jié)突起。他迎著沈驚鶴關切的目光,像是魔怔了一般緩緩開口,嗓音帶著低暗的沙啞。“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回宮,不再來太學?”沈驚鶴心神一震,真正被這話所驚到,他倒映滿梁延身影的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混沌的腦子分辨再三,他才能艱難地提取出面前人的意思,臉上一片空白地開口,“……你這是什么意思?”梁延看著他滿滿帶著茫然與驚詫的面容,似是被刺痛一般迅速別開眼,不敢對上他的眼神。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不自覺將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話說出。然而既然已經(jīng)開了口,索性便將心中的想法一次性說完罷。梁延下意識地撫上腰間想要握住湛流有所憑依,然而卻是一下?lián)屏藗€空。他的手一頓,不由又想到了初入太學那日沈驚鶴眉眼飛揚對他所說的用劍之道,神色更是平添一抹復雜。他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回頭看向沈驚鶴,冷硬的面容因繃緊的嘴角而莫名給人幾分距離感,“太學這攤渾水,你不過初涉,便已險些遍體鱗傷。再往下走去,我亦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將你保護妥當。若是有一天你一著不慎,當真被他們設計得逞……”他光是想想眼前少年被千夫冷指四面楚歌的樣子便沒來由一陣心緊,連日來積壓的怒氣與擔憂如晦暗潮水般翻涌著彌漫上心頭。連在北境面對倍于己身的大軍時他都尚可面不改色,然而一想到沈驚鶴未來可能遭到的險境,他卻宛若整顆心都被緊緊攥住,連呼吸也覺得艱難不暢。“你回宮吧。”梁延垂下眼,眸色閃動。心中已做下決定,他將聲音放得極輕卻堅決,“回宮尚能保全自己,不要再踩著荊棘硬要選這條坎坷的險途了。你不屬于這灘渾濁的泥淖,你合該有更光風霽月的前路……”“什么光風霽月的前路?”沈驚鶴從方才到現(xiàn)在都一直默默靜立于原地不動,直到此時,才輕聲出言打斷,眉眼盛著一片黯然與悲哀,“回到宮中,然后呢?當一個只會乖順撫琴吟詩的皇子,每日只談風花雪月,醉也好夢也好,只盼在暗流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