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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鶴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仍據理力爭的白凈青年,掩去了眸中的深思。所以,這一世,眼前這個人便是率先發(fā)現(xiàn)的那一批人么?“我呸,你少來咒我家男人!”婦人高高挑起眉,粗糙的面皮氣得通紅,作茶壺狀一手狠狠凌空點著他的腦袋,“老娘可警告你,再不快滾,今天有性命之憂的就是你這個死騙子了!”“你,你怎么就說不聽呢……”青年瞪著一雙圓眼,手足無措地退后了半步,想了半天,還是咬咬牙拿出一小瓶藥膏放在大門前,這才抹開腳底開溜,“算了算了,就當本神醫(yī)日行一善,這瓶傷藥送你們了!記得每日早晚給他涂抹一次!”說著,也不管身后婦人仍揮舞著掃帚罵罵咧咧,他低頭就撇開嘴悻悻地快步離去,嘴中還不住心疼地咕噥著傷藥的珍貴。“唉,真是不識好人心啊……那一小瓶藥,可是能抵得上我一月飯錢了?!?/br>青年絮絮叨叨地與沈驚鶴擦肩而過,拐入了另一側巷子。沈驚鶴揚眉想了想,最終還是踏著步子不疾不徐地跟上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巷中光線逐漸變得有些昏暗。青年瞥了眼前路更深的長道,突然定住腳步,轉過身來嬉笑地開口,看似玩世不恭的臉上卻藏著一抹不露聲色的警惕,“這位公子也跟了我好半天了,可是看中了本神醫(yī)美如冠玉輕陳孺、貌若荷花似六郎的一張俏臉,意欲將我強搶回去作壓寨相公?”沈驚鶴的眼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開口的聲音依舊沉穩(wěn),“我若是你,就不會把那瓶傷藥留下。待得那戶人家的漢子如你所言現(xiàn)了癥狀,天下人便會明了你的醫(yī)術如何高明。”青年瞅了他斗笠下看不清神色的臉半晌,這才聳聳肩輕笑道:“你可知道先古的神醫(yī)扁鵲?世人皆道他一手醫(yī)術妙手回春,他卻道自己遠不如他的兩位兄長。他的大哥醫(yī)術最高,在一個人病尚未起之時,他一望氣色便知,然后用藥調理防患于未然,所以天下人都誤以為他不會治病。二哥要略次一等,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時,防止釀成大病,所以名氣僅止于鄉(xiāng)里,時人皆道他是治小病的醫(yī)生?!?/br>“而扁鵲醫(yī)術最差,只能等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之時,才用針灸湯藥使人起死回生,卻因之被奉為神醫(yī)名動天下?!鼻嗄耆允擎移ばδ槪胝姘爰俚亻_口,“本神醫(yī)要做,自然也是做比扁鵲還要厲害上一等的杏林妙手了!”沈驚鶴聞言眼神一動,心中卻是對這個看似沒個正形的俊俏青年多了幾分欣賞。他方才口中雖翻來覆去念叨著舍不得傷藥,但是談起病情時眼中謹慎而認真的光亮卻是如何都做不得假。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沈驚鶴言辭之中難得多了幾分敬意,他邊伸手取下斗笠,邊組織著措辭誠摯地相邀,“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請神醫(yī)……”話音未落,青年卻已是看著他露出的半邊面容驚艷地瞪大了眼,口中喃喃輕呼。“美人兒……”當他沒說。沈驚鶴手顫抖地一頓,猛地把斗笠重重扣回頭上,轉身就走。“哎,美人兒你等等我……”青年連忙抬腿跟上,臉上笑容更是燦爛。他還想再叫一聲,卻因為沈驚鶴側目冷冷投來的“和善”目光識相地閉了口,沒提藥箱的那只手也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沈驚鶴強行按捺下不斷跳動的太陽xue,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最終還是不想放棄這個或許能替皇后好好調養(yǎng)一番身子的機會。他皮笑rou不笑地轉過頭來,望著兩眼發(fā)亮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心中忽然對自己剛才對他醫(yī)術的判斷有了懷疑。“……你行醫(yī)之術既如此了得,不妨幫我診診脈,看看我可是生了什么病癥?”他還是決定看看這個神醫(yī)到底有沒有真本事,可別到時候好不容易把他領進了宮中,才發(fā)現(xiàn)他只不過是個湊巧撞了好運的繡花枕頭。沈驚鶴主動將腕上袖子往上挪了幾寸,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遞到青年面前。青年熟練自然地接過他的手,三指指端平齊,手指略呈弓形傾斜。伸出中指定關后,再將指目按于寸口,側首認真辨別著指下脈象。五十動后,他才睜開雙眼,從清心寧神的狀態(tài)中脫離,面露了然之色,似是對于把脈的結果已經胸有成竹。“如何?”沈驚鶴一動不動地任他作為,看著他嫻熟的動作,心下已是信了兩分。青年的手仍搭在他腕上,仔細思忖了片刻,以一種極為專業(yè)的口吻篤定出聲。“膚如凝脂……”……告辭了您!沈驚鶴一把將手腕抽回,理都懶得再理會一聲,拔腿就想離開這個令他心中疲憊不已的是非之地。青年趕緊湊上前兩步,陪著笑臉覷來,試圖補救,“咳,你三部有脈,一息四至,尺脈沉取不絕,按之又流利有力,這等脈象……”沈驚鶴定下步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聽他還能說出什么鬼話來。果然青年不負重托,信誓旦旦地拍胸開口,“這等脈象,那可是喜脈呀!”沈驚鶴緩慢地別過頭,瞇起眼定定地盯住他,嘴角竟然逐漸暈開一絲涼薄的笑意。“呃,哈哈……”沒有等到預想中將面前人氣得又羞又惱的場面,青年只能搓手干笑著,四處游移的眼神帶著些尷尬,妄圖發(fā)出些聲響來打破死一般靜寂的氣氛。“你方才說,想要做比扁鵲還厲害的神醫(yī)?”沈驚鶴無動于衷,臉上笑容更深,挑起的眉頭絲毫不見怒色。青年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一時竟搞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斟酌著猶豫開口,“正是……此乃我畢生所求。”“哦?那我也不妨幫你一把?!鄙蝮@鶴姿態(tài)閑適地緩緩往前踏一步,面帶微笑,語調輕快,“我現(xiàn)在就送你下去同扁鵲好生討教一番吧?!?/br>什么?看著沈驚鶴冷冷勾起的唇角,青年瑟瑟發(fā)抖地睜大了雙眼,連連退后,四下尋找著逃跑的道路。然而這條巷子卻是狹長昏暗,偏又只有一個出口,他只能徹底地慫下來,苦著臉討?zhàn)?,“這個這個,所謂喜脈,乃是喜氣之脈的簡稱,說的是美人……呃,小公子你營衛(wèi)調和、氣血充盈。只是細微處仍可窺得一絲寒則凝滯,想來是早年未注意調養(yǎng)身子,底子里仍有幾分虛寒?!?/br>沈驚鶴面色未改,私底下卻是暗暗心驚。他自然最是清楚,自己這具身子早年過得是怎樣一番顛沛流離的生活。江南五六月總是連綿的梅子黃時雨,茅屋頂又總有破漏之處,因而每夜他都是枕著寒涼的絲雨入睡的,又怎么能不落下幾股寒氣?“不過你年歲尚小,調理起來倒也還容易?!鼻嗄暌娝允敲鏌o表情,探頭探腦地小聲開口,“只取桂枝、生姜三兩,芍藥六兩,炙甘草一兩,大棗十二枚,入飴糖一升,微火溶服,吃上月余便可,外以益衛(wèi)而實表,內以和榮而補虛?!?/br>“多謝,我知曉了?!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