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后悔取消了昨晚的約會。

“餓不餓？”斯坦頓問道。他點(diǎn)頭示意自己盤子里的炒雞蛋和吐司——沒有培根，這不意外。利維來自進(jìn)步派猶太教[1]家庭，沒有完全遵守飲食規(guī)誡，只忌食豬rou和甲殼類。斯坦頓在兩人同居后就也不再吃這兩樣了。雖然利維絕不會這樣要求對方，斯坦頓的尊重之舉還是感動了他。

“不怎么餓，就是咖啡因不足?！?/br>
斯坦頓捏了捏他的臀側(cè)，起身領(lǐng)著利維坐下。“坐吧。我去給你倒一杯?！?/br>
利維左右扭頭，活動緊張的頸椎。斯坦頓沒一會兒就把一只馬克杯擺在他面前，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利維把杯子舉到嘴邊，感激地小啜一口——黑咖啡再加一份意式濃縮，不加奶不加糖。

“謝謝。”他說著，愉快地吸進(jìn)一口熱騰騰的香氣。

“不客氣?！?/br>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斯坦頓一頁頁地看著報(bào)紙吃早餐，利維的大腦也漸漸清醒了。

終于，斯坦頓問他：“你今天上班嗎？”

“不去不行?！?/br>
利維準(zhǔn)備好來一場爭辯，斯坦頓卻什么也沒說，頭也不抬地又翻了一頁報(bào)紙。他從不過問利維的案子，不僅因?yàn)樗芮宄S不會透露細(xì)節(jié)，更因?yàn)樗麉拹豪S的工作。他是利維認(rèn)識的極少數(shù)對警察故事不感冒的人。

“至少你的咨詢療程還順利吧？”

利維僵住了。要說比剛剛那個(gè)話題更糟糕的，恐怕就只有這個(gè)了。

利維遲遲不吭聲，斯坦頓向上一瞄，看了他一眼，頓時(shí)怒氣沖沖地啪一聲合上報(bào)紙。“利維！”

“我沒時(shí)間——”

“你又取消了？”

“我得工作?！边@是借口。利維昨天一早就取消了咨詢，好趕在上班前多擠出一小時(shí)跟他的馬伽術(shù)教練切磋。“而且我沒有取消，只是挪到——”

“挪到什么時(shí)候？”

利維吧嗒閉上嘴，視線轉(zhuǎn)到別處。

斯坦頓握住他的手。“利維，”他溫柔道，“你殺了個(gè)人?！?/br>
這幾個(gè)字猶如冰水潑在利維臉上。他甩開斯坦頓的手，生氣道：“我很清楚發(fā)生了什么，還有完沒完！”

“你是被迫的。你做得對。可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為此有多寢食難安。不把事情徹底理清楚，你是翻不了篇的。讓娜塔莎來幫你?！?/br>
利維搖搖頭，但卻是因?yàn)樾闹邪脝?，而不是要拒絕幫助。他一直都很喜歡娜塔莎，她是維加斯警局警員援助計(jì)劃[2]的咨詢師之一，但就算面對的是她，要談起那次槍擊事件也夠痛苦的，利維寧可把指甲連根拔了也不想說。

“這可真由不得你。你的警司要求你必須參加六次咨詢，而你只去了三次?！?/br>
利維賭氣不說話。他討厭情感沖突，總是想法設(shè)法地避免爭執(zhí)，而斯坦頓偏要借著他的心緒不寧，對他步步緊逼。

“你有想過這對我是什么影響嗎？每天懸著一顆心看你出門，不知道你能否安然回家？”過了好一會兒后，斯坦頓說道。

利維蹙了蹙眉。

“你每天在外冒著生命危險(xiǎn)，我卻完全沒辦法保護(hù)到你，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斯坦頓伸手捧住利維的下巴；利維沒有拒絕，由著斯坦頓把他轉(zhuǎn)過去面對面?！俺四愕纳踩?，難道你還要我擔(dān)心你的精神狀況嗎？”

“我沒想要這樣?！?/br>
“我知道?！彼固诡D用拇指揉過利維的下唇?！八跃退悴皇菫榱俗约?，就當(dāng)是為了我，你去把咨詢做了好嗎？”

利維把斯坦頓的手從自己臉上撥開，不過他還是握住那只手，并將兩人的手指交織在一起。“好的?！?/br>
“對我保證，”斯坦頓說，“保證你今天會給娜塔莎打電話，盡快安排咨詢?！?/br>
“我保證?！崩S說。

***

內(nèi)華達(dá)大學(xué)維加斯校區(qū)內(nèi)，多米尼克邁著穩(wěn)健有力的步子，按照日常路線在校園人行道上慢跑。反骨妹在他身邊，毫不費(fèi)力就跟上了他的速度，邁著輕快的腳步，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但卻不會繃著牽引繩要往前沖，也沒有往路線之外亂跑。

天氣美極了，晴朗而明媚，氣溫大約是華氏七十多度[3]，完美的四月天。多米尼克抓緊時(shí)間享受著這份愜意——要不了多久，他就只能在大清早慢跑了，或者干脆挪到室內(nèi)進(jìn)行。想要中暑而死的話，沒有比入夏以后在拉斯維加斯室外跑步更高效的辦法了。

跑完了一圈五英里的路程后，一人一狗折返前往停車場去找停在那兒的皮卡。他從車廂里拿出毛巾擦了臉和脖子，再從冷藏箱里拿出一瓶水，將折疊狗碗展開后，把水滿上。反骨妹看著他，舌頭掛在嘴邊開心地哈著氣。

他揉揉她的腦袋，把碗擺在地上?！皝砗劝桑疰?。真乖?！?/br>
他仔細(xì)監(jiān)督著反骨妹喝水——生怕她喝多會漲——等她喝得差不多了，就把碗收走。人和狗都補(bǔ)足了水后，他就地在停車場換了件干凈上衣，然后開車駛往“羅貝托卷餅店”——一家校區(qū)邊上的墨西哥風(fēng)味小吃外帶店。

他倒車把皮卡車尾對著小吃店門口，讓反骨妹坐在貨廂上，好讓他在店里也能瞅得到她。點(diǎn)完餐后，他的注意力被擺在架子上的單和小冊子吸引了，都是長街和市中心一些觀光點(diǎn)的攬客廣告。

他幾乎是身不由己地拿起了一份廣告單，上面寫著硬石酒店正在舉辦一場獎金翻倍的視頻撲克大賽。他剛把昨晚領(lǐng)取的賞金存入了還債賬戶，可以擠出一部分，就一小點(diǎn)兒，用來參加比賽。只玩一小會兒，輸光了錢就收手。他可以……

光是這番浮想聯(lián)翩，都能讓他呼吸提速，脈搏加快。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因?yàn)檠荷弦淮蠊P賭注而引得腎上腺素奔涌而出，因?yàn)檫B連得分或者一次中個(gè)大彩頭而心潮澎湃。這種被勝利沖昏頭腦的感覺，哪怕是險(xiǎn)些失之交臂的揪心……這極樂狂喜，世間再無他物可比擬。

他閉上眼睛，花哨的廣告單攥在手里揉成了團(tuán)。賭博沒有安全可言，他在心里默念著，又回到這熟悉的心法邏輯里?！霸撌帐謺r(shí)就收手”是在自欺欺人，賭博沒有安全可言。

他睜開眼，回頭看看坐在貨廂里的反骨妹——她正隔著玻璃門瞅他呢。她在等他離開餐廳，好帶她回家。她倚賴著他的守護(hù)，正如她也守護(hù)著他，要做到這一點(diǎn)，他必須把自己腦子里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趕出去。

他把廣告單扔進(jìn)垃圾桶，聽到柜臺那邊叫他就轉(zhuǎn)過去了。

幾分鐘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