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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靈徵未兆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4

分卷閱讀14

    嘴唇相貼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跳出了胸膛,無數(shù)細(xì)小而歡愉的火苗捉住了他的三魂六魄,把他從頭到腳浸在了情意的酒缸里。酸甜苦辣一俱灌入耳鼻,侵入臟器,使得他眼前絢爛得失卻了色彩,唯剩下七個大字:

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第10章乘鶴去

五年前那場瑤臺宴終是以諸賓悻悻而散收尾,自那日后,蕭無音便對謝靈徵嚴(yán)厲有加。

瀛臺仙君的心思尋常人琢磨不透,但謝靈徵看得出來,蕭無音對他所做所為并無厭惡,既未如堂上眾賓那般嫌惡不屑,也不曾像其他門人那般斥責(zé)他落了瀛臺山的臉面。

蕭仙君只是不解,他不懂那一腔洶涌熱烈的心思,也難以理解那滿心相依的歡喜,只認(rèn)定自己的徒弟根基不穩(wěn),受了邪道蠱惑,誤入了旁門而心存雜念,效仿鬼族妖人行事,不利修行,便存了心要把謝靈徵往正道上扭。

謝靈徵在人來人往的浮云頂跪了三天,蕭無音先是問他知不知錯,再問他悔不悔改,最后一日問他知不知羞。

他跪得筆直,聲音堅定,他說:“我學(xué)不懂羞恥,師尊便不準(zhǔn)我回家么?”

蕭無音便罰他上通天竹思過,這一思就是半載,最終還是瀛臺仙君拗不過他,親自乘了碧霄負(fù)他下來。

那夜月色清明,他伏在蕭無音背上,小聲道:“禮法密如塵網(wǎng),我只欲做網(wǎng)眼里那顆芝麻?!?/br>
蕭無音嘆:“你為何非得委屈自己?”

他笑答:“靈徵不嫌委屈,也不知羞恥?!?/br>
謝靈徵從夢里醒來,夜色同五載之前無疑,細(xì)柔的月光澄澈明凈。

他微覺寒涼,支著身往窗外看去。

外頭飄起了細(xì)雪。

每年瀛臺山入冬的第一場雪,便是仙君蕭無音的生辰當(dāng)日,即便失了仙力不再耳聰目慧,那宴樂之聲亦回蕩山谷、縈繞耳邊,謝靈徵能想象到不遠(yuǎn)處浮云頂上諸仙薈萃,眾賓紛聚的熱鬧景象。

開宴之時,浮云頂上的天銅鐘長鳴三聲,第一聲敬天地,第二聲問天尊,第三聲賀誕壽。這天銅鐘聲音亢亮,一旦鳴響,群山長應(yīng),全天庭皆可聽聞,除非大喜大劫,一般輕易不動,而大喜,如仙君壽宴,便鳴三聲;大劫,如魔族犯上,便鳴五聲。

謝靈徵闔目沉思片刻,繼而抬頭望了窗外,碧霄正在上空盤旋,低頭看去,雪竹林覆了薄雪,遠(yuǎn)遠(yuǎn)望去,白茫茫一片,深不見底。

謝靈徵抿了抿唇,忽然縱身一躍,從竹屋窗口跳了出去,完好的左手攀住子母竹竹身,略有些吃力地吊著整個身子。

他未施仙術(shù),碧霄亦未曾察覺,只是如此這具尚且?guī)Р〉纳碜颖阌l(fā)沉重,他的左手按在竹節(jié)處,不多時便見了血。

謝靈徵咬咬牙,雙膝夾著竹身,令自己一點點往下滑去,他不敢低頭看身下,只怕那蒼茫雪海要將自己吞進(jìn)去。

左足足踝傷口經(jīng)了這一番磋磨又崩裂開去,他嗅到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不過數(shù)米他身上的陳傷又開始刺骨的疼,讓他身形不穩(wěn)。

他心道:我可不能摔死在這里。

這般想著他動作速度不減,任由斑斑血跡染紅了白袍,硬生生往下挪了百余米,繼而忽地聽聞耳畔傳來一聲鶴唳,只見那碧霄自高空俯沖而下,向自己襲來。

“阿碧?!彼鴼?,叫道,“你也要與我不便嗎?”

碧霄在他周身徘徊數(shù)圈,發(fā)出一聲長鳴。

謝靈徵勉力笑道:“我是不會回去的,你莫要勸我了?!?/br>
碧霄又叫了一聲,拿朱頂去撞他的左手手腕,想讓他墜身,便好背負(fù)他回那竹屋去。

謝靈徵卻拿右手一擋,只一下,他右腕的傷便裂了開去。

他牢牢攀著竹身,不動分毫,倒是碧霄急了,圍著他團團轉(zhuǎn)了起來,他反而溫言勸導(dǎo):“你放心,是我自己發(fā)瘋,仙君不會怪你的?!?/br>
碧霄輕叫一聲。

謝靈徵不再搭理它,一點點往下攀去,又攀了逾百米,他身上已處處磨破了皮,只是他喘得厲害,再分不清自己是累還是痛了。額頭上仍有些熱度,腦海間時不時會閃過一片黑,他發(fā)覺自己這兩天思及蕭無音的次數(shù)少了,倒是開始追憶一些其余的東西,譬如年少時在落花小筑與身量不及他膝蓋的木靈犀比劍,譬如行走天下、懲jian除惡那斷時光,瀟灑恣意間飲過的烈酒、交過的朋友,又譬如把酒談天時一時醉意上頭,與柳腰腰立下的賭約。

然而哪怕他不思不念,這些事情的背后卻總有蕭無音的影子——他練劍時從不愿離開蕭無音的視線,他受傷上藥時絕不假他人之手。無論什么奇珍異寶,只消他一開口,蕭無音不惜調(diào)動仙令也能讓他如愿,這給了他一種錯覺:仿佛只要他開口,那顆塵封冰下的真心便也會為他所動,因而他曾如此天真而執(zhí)著地認(rèn)為自己是走進(jìn)瀛臺仙君心中的唯一一個凡人,從此便遭了不復(fù)之劫難。

他有時候亦會想,若是二十年前,謝家村未曾遭到山匪洗劫,他未曾走投無路地躲進(jìn)那偶經(jīng)凡間的仙鶴翼下,此時此刻他興許已是個劍客豪士、又或是個風(fēng)流書生,或許已有家室,又或許尚未動情,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誤打誤撞走進(jìn)一個至今拒他于外的無情界,他尚能生得歡喜,死得痛快,恨得自由,愛得猛烈。

思及此,他艱難地眨了眨眼睛,垂著的長睫上落下一滴似淚似汗的水珠。

他忽然又不意外地脫了力。

攀著竹竿的手一松,他整個人徑直落下,砸落在雪地里,萬幸覆雪的草坪松軟,所距又不遠(yuǎn),他只是擦破了皮,骨骼作痛,未曾丟了性命。

碧霄著急地縱身飛下,輕輕地拱他,想把他拱醒,謝靈徵卻只是疲倦地?fù)P了揚嘴唇,未曾睜眼,抬手撫了撫它的頭頂,細(xì)聲懇求:“阿碧,我要去浮云頂,可我一動也動不得啦。我求你,背我過去,好不好?”

碧霄通靈性,似是猶疑片刻,繼而柔柔地叫了聲,拿喙蹭了蹭他的面頰。

“好阿碧,世上只有你尚且憐我。”謝靈徵低聲道,借著碧霄的力,緩慢地將那沉重的軀殼一點點挪到鶴背上,抱著它的脖頸。

碧霄待得他坐穩(wěn),便長鳴一聲,騰飛而起,扇動翅翼往浮云頂挪去,同時支起翎羽為謝靈徵擋了寒風(fēng)。

謝靈徵心中感激,卻又暗懷歉意:這鳥兒憐我,我卻又要害瀛臺山丟一次顏面。

距離漸近,宴樂之聲便漸響,謝靈徵略覺恍惚,仿佛置身回五年前那場瑤臺宴,只是彼一時好夢正酣,此一刻大夢初醒,他思及自己將行之事,竟與當(dāng)年截然相反。

他拂了拂碧霄翎毛,碧霄高鳴一聲,宴席間驟然靜了片刻,堂上諸賓抬頭見了碧霄,只道瀛臺仙君親自到場,不由面露喜色,紛紛起身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