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欽差大人就要管事……

“你官服呢？！”洛金玉厲聲問道，“身為欽差大臣，出使公差，你穿什么綾羅綢緞！本朝律例，當(dāng)朝官員辦理公差，必須官服整齊，不損官威。你卻穿的什么樣子？”

君天賜一怔，眨了眨眼睛，道：“皇——”

“此條律例乃太|祖皇帝親定，第二則第十條。石碑仍立在太和殿前，每年初十，皇帝必須親率文武百官齊誦，你是要說，皇上為你徇私，置太|祖皇帝立下的規(guī)矩于不顧？”洛金玉問。

君天賜：“……”

說起來，還真是這樣。

他不愛穿官服，先帝寵他，特許的。當(dāng)今圣上大約聽說了是先帝特許的，睜只眼閉只眼，也當(dāng)沒看見。

但眾目睽睽之下，洛金玉將話都說成這樣了，君天賜就是再如何，也不能真順著這話承認(rèn)。

話再說起來，洛金玉這就是在刻意找茬吧……君天賜腹誹道。

洛金玉還真不是存心找茬，他是真看不順眼君天賜這樣很久了，從第一眼看見君天賜起，就如同眼中進(jìn)了沙子，怎么都不舒服。他當(dāng)時就想發(fā)作，但沈無疾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私下里偷偷和他說，是先帝特許的。

什么先帝特許！先帝都駕崩了！先帝昏庸，做出那許多荒唐事來，致使國本幾度動搖，如何能與太|祖皇帝相提并論？怎還能任由他的放縱惡果繼續(xù)？

洛金玉忍來忍去，實在忍不住了，因此有此一問。

他見君天賜久不說話，又逼問道：“君大人體弱，可據(jù)我所知，并無腿疾吧？”

——這也是據(jù)沈無疾所說。

君天賜又愣了一下，問：“你又想說什么？”

洛金玉冷冷道：“既無腿疾，你坐什么輪椅？按本朝律例，你現(xiàn)在就該起身去換上官服，再來與我說話?！?/br>
“……”君天賜想了想，道，“我體弱多病，圣上特許我坐著?！?/br>
“據(jù)我所知，先帝是有此特許，”洛金玉面無表情道，“可先帝所說，卻是許你在久站之時賜坐，如喻閣老一般。而喻閣老年邁，尚且不如你一般借故身嬌，輪椅出行，損我朝威名顏面?！?/br>
君天賜道：“我體太弱了……”

“若弱到站都站不起來了，你還做什么官？我信你能為朝廷做什么事？”洛金玉道，“你休得砌詞狡辯，據(jù)我所知，你面圣之時分明能站能走。我且問你，你究竟起不起身？你身為欽差，不穿官服，坐沒坐相，有辱朝廷顏面！”

君天賜問：“若我就是不站呢？你能拿我如何？”

洛金玉道：“我不能拿你如何，可我自會撰文，請問朝廷，請問皇上，請問天下悠悠眾口，本朝律例，身有殘缺者不可為官，你君天賜立了什么驚天大功，能置太|祖皇帝之鐵律于不顧？”

君天賜：“……”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幸災(zāi)樂禍，佳王幸災(zāi)樂禍，司禮監(jiān)眾位公公幸災(zāi)樂禍：不能朕本王咱家一個人被罵，嘻嘻。

173、第173章

君天賜并非懼怕當(dāng)今皇上之威嚴(yán)權(quán)勢——他面見過當(dāng)今圣上,并不覺得此人有什么威嚴(yán)權(quán)勢可言?？删熨n亦不會在此刻與圣上站在對立面,因為這意味著麻煩,而他不喜歡“麻煩”這個詞，向來都不喜歡,就像他不穿官服與坐著輪椅出行一樣，他覺得官服穿了不舒服,覺得被人推著走舒服,所以他就這么做了。

也像他干凈利落地殺了族人君路塵與君若廣,以及他要滅了梅鎮(zhèn)全鎮(zhèn)那樣，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會少很多折騰,少很多麻煩。

只是,洛金玉這態(tài)度語氣令君天賜有些不舒服。他確實可以立刻去換上官服，也可以立刻從輪椅上站起身，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君天賜深得先帝寵幸,就連當(dāng)年的曹國忠與如今的沈無疾，都對他要高看幾分,不敢輕易得罪，家中那兄長君亓人前還好，人后亦不敢對他說句重話，就連他要?dú)⒕亮Ρ５淖迦耍烈仓荒苈爮摹?/br>
君天賜何曾被人像洛金玉這般當(dāng)著眾目睽睽之下斥責(zé)過？

“那你去撰文吧?！本熨n冷淡道，“我等著拜讀洛才子新文大作?！?/br>
洛金玉與他對視，兩人皆目光不善,彼此嫌棄。

那堂上的王大人見狀，想來想去，終于想起自個兒要拍驚堂木了，急忙一拍，可手滑了一下，聲音不大，又不好意思接著拍第二下，只得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咳嗽幾聲，沉聲道：“洛金玉，你豈可對欽差不敬，你一介布衣，沒有功名在身，竟咆哮公堂，依本朝律例，又該當(dāng)何罪？”

他有些得意地暗道，你姓洛的開口閉口“本朝律例”，真當(dāng)只有你讀過本朝律例？本官就要拿本朝律例來治你！哼！

至于沈無疾那端……王大人一時之間，也顧不太上了，他被洛金玉氣得惱了，心中道只要不真對這姓洛的動手，只是嚇唬他一番，叫他別再這般威風(fēng)，大約也沒事，否則就算沒得罪沈無疾，自個兒也要得罪欽差君天賜——這欽差大人看著也不像盞省油的燈，背后還是君太尉——何況，看起來這洛金玉像是要將梅鎮(zhèn)上下一網(wǎng)打盡，那就算沒得罪沈無疾，最后自個兒照樣討不著好，不如索性搏一搏。

王大人在心中如此復(fù)雜盤算著，因此拿定了主意，要挫洛金玉的銳氣。

洛金玉將目光從君天賜的身上移到王大人的身上，竟也敢答，他負(fù)手而立，淡淡道：“依本朝律例，咆哮公堂，當(dāng)杖責(zé)二十?！?/br>
王大人得意一笑，道：“你——”

“我話未說完，你何必急著置喙？”洛金玉問。

王大人：“……”

洛金玉不慌不忙，繼續(xù)道：“本朝律例，若遇堂官不作為，有舉人功名者可當(dāng)堂斥責(zé)，訟師可立即抗議。我乃延熹三十年秀才，延熹三十一年，由京城明德學(xué)莊舉薦為貢生，入讀太學(xué)院，為天子門生，雖無春闈功名，卻有太|祖法令：凡太學(xué)院年考名列前三者，皆享同舉人待遇。我自入讀太學(xué)，無有年考不名列第一，你可自行考究。”

王大人：“……”

洛金玉說這話時，難免的，也生出了幾分自傲神色。他本就少年成名，很有些恃才傲物之心，因此當(dāng)年敢得罪君路塵等人，也敢蔑視沈無疾之類。

后來，洛金玉遭受誣陷，三年牢獄，家破人亡，令他深陷憂郁低沉之中，又執(zhí)迷于對母親之死的自責(zé)與復(fù)活母親的念想之中，無意其他，這才被迫斂去了一身傲氣。

可如今，他在公堂之上，心懷為數(shù)百無辜冤魂討回公道的憤慨正義，且面對著沆瀣一氣的丑陋事態(tài)，一時之間，并未分心再記著自己的私事，因而哪還顧得消沉憂郁，他此刻只知面前無數(shù)衣冠禽獸。

洛金玉腰桿筆直，微微揚(yáng)起下巴，很有些輕蔑地冷眼看著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