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沒有說話，而對方卻似乎并不打算保持沉默，相反，他的語速加快，好像有點(diǎn)急不可耐。

“整整二十年了。你離開仰星塔那天，我沒有送你走，二十年后，竟然能在這里這樣迎接你回來……無論真主還是奧林匹斯主神，好像都很善待我呢。”

他說著，向前快步走了幾步，伸出雙手，嘴邊也露出微笑。

“朔，我很想念你?！?/br>
不明白前因后果的人看到這個場面，或許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對舊友感人的重逢。阿斯塔爾說話、微笑的時候，整個雙頰的肌rou上揚(yáng)，眉骨微微提起，嘴唇的弧度也極其自然，看上去的確是喜不自禁而無法抑制情緒的反應(yīng)。

朔沒有退開，凍結(jié)著星芒的眼光直視著對方。

阿斯塔爾的手并非平伸，朝向的，是他的臉頰。指尖就要碰到肌膚的剎那，他的手停住了。他是被迫停下的，因為手腕被朔抓住，下一瞬，被拋開，動作并沒有多么用力，只是淡淡地，不帶任何情緒。

阿斯塔爾的笑容不止反深，眸中浮起光點(diǎn)。他將視線自額頭，到鼻尖，到脖頸，一寸寸在朔身上掃過。朔比他略高幾公分，他需要微微抬起下巴。

片刻，他似乎審視完畢，用著頗為滿意的口吻，總結(jié)評價似的道，“你真的長大了。如果我不是知道你小時候的樣子，我現(xiàn)在一定認(rèn)不出你。”

朔始終緘默，一步也沒有前邁。相對于對方不事節(jié)制的熱情，朔的反應(yīng)卻甚至不能用冷漠來形容，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他周圍的空氣流動也仿佛靜止了。

也許是不打算再給對方喋喋不休的機(jī)會，也許是因為別的，他雙手舉著的槍調(diào)轉(zhuǎn)槍口，指向了阿斯塔爾。

他剛剛開過火，槍是上了膛的。

這動作本身就像是某種扳機(jī)。阿斯塔爾身后的那個黑影陡然上前一步，瞬間，一支手槍對準(zhǔn)了朔。

灰白的天幕之下，兩個人佇立不動的剪影對峙著，溶化在仰星塔黑色的陰影里。

朔持槍的手紋絲不動。對峙了許久，他仿佛方才想起一事。

“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洛華楠，你把他弄哪去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余音未落，阿斯塔爾一直未變的表情倏地收束起來，笑意半點(diǎn)也找不到了，就好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掉了一張假面具。

他從下方挑起眼簾，看著朔，眼中露出陰鷙的光。

“死了?！?/br>
他像是要咬碎一般，從齒縫間擠出一個詞。朔的槍發(fā)出“喀”的一聲脆響，身后人的槍口也因之重新瞄準(zhǔn)了一下。

“你最好想明白了再回答?！?/br>
聞言，阿斯塔爾喉中逸出一絲輕笑，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

他笑了一小會兒，靜靜地收起了笑，眼中只留下冰封的印記。

“你真的變了。小時候的你，根本不會這么不客氣地對別人說話。這不像你。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只是想，二十年不見，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跟我們之間毫無關(guān)系的男人。如果你不是問他而是跟我敘敘舊，我或許就會有情緒認(rèn)真地回答你。”

“夠了?！彼返赝鲁鲆粋€字，勾在扳機(jī)的食指又向后彎了一下?！叭绻悴幌胝f，可以不必說了。”

他的話音墜在地上，激起的不是回聲，而是一顆槍彈炸裂的聲音。

朔就地臥倒，翻滾了幾周又騰身躍起，身后跟從的新月軍士兵已經(jīng)隨即開始還擊，羅迪一馬當(dāng)先。有士兵作掩護(hù)，朔同自己的戰(zhàn)士們一樣，以路邊的廢棄物件為掩體，迅速開槍回?fù)簟?/br>
第164章

槍火的間隙，朔注意到，跟在阿斯塔爾后面的人已經(jīng)擋到了他的身前。此時，朔還未直起身，與那人面對面的情景令他憎惡般地熟悉。

“拉賈汗。”

對方的槍口鎖定他，聽不出情緒地拋出一句，像是無心之言。“真后悔當(dāng)時沒殺了你?！?/br>
朔眼光一滯，唇邊突然漾出一絲怪異的冷笑。他貼緊掩體，冷不丁變換身形朝向阿斯塔爾抽射，拉賈汗近乎同時開槍還擊，朔避開，子彈打穿掩體，連濺起數(shù)點(diǎn)火星。部下會意，也效法朔攻擊阿斯塔爾，拉賈汗及時掩護(hù)，但不成想這便是朔挖掘到的機(jī)會。朔舉槍朝拉賈汗開火，他反應(yīng)太敏捷，在朔動作之前就先行躲避，但沒能防備阿貝爾的補(bǔ)射。子彈沒有打中要害，穿透了他堅硬的肱二頭肌，飛了出去。

汩汩的血流涌淌出來，他卻好像渾然不覺，后退一步，身體貼住阿斯塔爾，儼然是主人的一面rou盾。

朔的嘴角又泛起冷冽的笑，卻看不出憤怒還是嘲諷。

“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死在一起才算死得其所。”

新月軍與國防軍的交火還在持續(xù)，雙方刀槍對刀槍，展開了白刃戰(zhàn)。朔同二人也依舊對峙著。拉賈汗受傷，只能左手拿槍，但他似乎不以為意，至少臉上什么波動也看不出。阿斯塔爾垂手立在他身后。少時，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從衣內(nèi)掏出了一支懷表，打開看了一下，又收起來。

朔的槍直指拉賈汗心口，就站位而言，如果此時開槍，可以同時貫穿兩人的身體，當(dāng)然前提是沒有人躲閃。

虛構(gòu)作品為了追求曲折離奇的效果，講究打破期待視野。如果是中的主人公，此種情形之下，可能最終不會扣動扳機(jī)。畢竟越是復(fù)雜難解的人性越會受到追捧。但朔并不了解這條定律，對他來說，在此時此刻開槍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畢竟，勾住扳機(jī)向后按下，這樣的動作已經(jīng)在他的想象中重放無數(shù)遍了，每一遍，目標(biāo)都是阿斯塔爾。

事實上，他真的只需要再多加一丁點(diǎn)力就可以了卻開了這一槍的夙愿，然而，他卻在一剎那間失去了這樣的機(jī)會。是車前方的遠(yuǎn)光燈，大燈幾乎致盲的光柱從來路直掃過來，耀得朔眼瞬間一花。目標(biāo)已經(jīng)偏了，他心里明徹，便沒扣下扳機(jī)浪費(fèi)那顆子彈。

他下意識地瞇起眼，望了望那輛壞事的車，發(fā)現(xiàn)那是一輛運(yùn)載軍人的軍用卡車，車斗里站滿了軍人，正從東面的道路上飛馳而來。正要收回視線，冷不防響起的阿斯塔爾的話音震動了他的神思。

“……剛才說那男人死了，是騙你的?！?/br>
這句話立竿見影地吸引朔的目光回歸到阿斯塔爾身上。阿斯塔爾嘴邊綻出一絲悠然的笑，用著好似哄逗幼兒的口吻：

“別那樣看著我，難得久別重逢，想給你個驚喜而已。你不是問那個男的在哪嗎？馬上就會知道了。”

朔逼視著阿斯塔爾，灼然的目光幾乎要把他的身體熔穿出孔洞。呼嘯的軍用卡車轉(zhuǎn)眼在近前的路口停住，荷槍實彈的一眾士兵四散下車。他們身上穿著國王禁衛(wèi)軍的制服，落地的一剎武器已然上膛。新月軍應(yīng)對迅捷，在他們還未完全適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