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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多了一卷毛線球。深灰色的毛線球只有拳頭大小,多余那部分已穿在吳臻——不,金立夏身上,那是金母在世時日夜趕織的毛背心。從小到大,金家兩兄弟的毛衣幾乎是金母親手織的,如今織衣的人已不在,金立夏所穿這件背心,是母親留給他最后的禮物。金立夏兀自站了會兒,壓下翻涌的心緒,來到金小寒身前。他拿走弟弟手里的毛線球,試圖將對方從地板上拉起來。但金小寒掙開了胳膊,又去搶毛線球。兄弟倆相爭不下,金立夏面色一沉,突然抱起金小寒,將人扛到床上。金小寒四肢并用,又打又踹,正想咬人時,卻聽見金立夏說要講故事。他眨眨眼,xiele力側(cè)躺下,雙手合攏,枕在頰邊。其實金小寒并不喜歡聽故事,他和尋常小孩的喜好不一樣。但在過往的日日夜夜,金母每晚都會為他講一個睡前故事,以至他聽見“故事”二字,就下意識知道該睡覺了。金立夏舒了口氣,取過床頭一本,隨意翻開一頁。“快樂王子的雕像高高聳立在城市的上空,他滿身貼著薄薄的純金葉子,一對藍寶石做成他的眼睛,一顆大的紅寶石嵌在他的劍柄上,燦爛地發(fā)著紅光……”金立夏聲音舒緩而低沉,每個字都很清晰,每個字都念得很慢。當他念到一只燕子飛來快樂王子身邊,在王子的請求下,將劍柄上的紅寶石送給一位可憐的婦人時,金小寒閉上了眼睛;在念到快樂王子再次請托燕子,將自己一只眼睛送給了貧窮的作家時,金小寒的呼吸已漸漸平緩。金立夏放下書,起身走出了房間。他想抽一支煙。第一段戲到此為止,盡管和劇本有很大出入,余楓并未提出反對意見,只肅著臉交代眾人繼續(xù)。抽完煙的金立夏回到簡陋的出租屋,坐在床頭,凝視著金小寒的睡顏。鏡頭特寫了他的眼睛,眼里的情緒復(fù)雜而克制。但任何人見了這雙眼睛,都知道它的主人一定很傷心。忽然,金立夏發(fā)現(xiàn)金小寒的枕頭下似乎藏著什么,很明顯鼓起一團。他探出手,又摸到了原本被他放在柜子上的毛線球。時間安靜流動,金立夏攥著毛線球久久未動。良久,他再次拿起那本童話書,繼續(xù)講著故事。快樂王子的另一只眼睛給了賣火柴的小女孩,滿身金片都被燕子叼走,轉(zhuǎn)送給城市里每一位窮人。雪來了,嚴寒也到了。早就該奔向溫暖和自由的燕子仍沒有走,他太愛王子了。他用僅剩下的一點力氣,飛到王子肩頭。“燕子吻了快樂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腳下,死了。”書頁合上,一滴水珠打在書封上。金立夏雙肩微顫,喉間溢出壓抑到極致的低泣。燈照下,陰影盤踞在他足底,光明堆積在他身后。而他面前,沉睡著他的快樂王子。“卡!”隨著余楓喊停,賀思嘉猛地睜開眼,半撐起上身凝神細聽。半晌,喇叭里再度傳來導(dǎo)演的聲音:“這條過了,換中景?!?/br>賀思嘉頓時笑了,因為余楓此時的退讓,意味著被說服。他反抗成功,金小寒是完完整整屬于他的。賀思嘉興奮地抱住吳臻,“謝謝?!?/br>如果沒有吳臻的默契配合,余楓不會那么快妥協(xié)。吳臻正在調(diào)整情緒,也跟著笑了,輕拍了下賀思嘉后背,“不客氣?!?/br>這日難得收工較早,卸了妝,賀思嘉本來想回房,卻被吳臻拉上了一輛車。“我們要去哪兒?”賀思嘉調(diào)整著安全帶問。“之前說要帶你去玩,一直沒空?!?/br>吳臻準備跟賀思嘉去看電影,一部重映的經(jīng)典老片。“海上鋼琴師?你不是說現(xiàn)在看別人演戲就像運動員復(fù)盤嗎?”“這電影小時候看的,有童年濾鏡?!?/br>“你很喜歡?”“還行,當年看完電影,我就去學(xué)了鋼琴。”賀思嘉抬起雙手,在空中虛彈幾下,“吳老師也會彈琴?那我們可以四手聯(lián)彈?!?/br>“恐怕要讓賀老師失望了。”吳臻打轉(zhuǎn)方向盤,慢聲說:“我只學(xué)了三個月不到,老師就不肯教了。”“為什么?”“她說是我是她見過最愚蠢的學(xué)生,教我一天能短壽一年。”賀思嘉快笑死了,“那你老師多半很后悔,否則現(xiàn)在就能打著你的名號賺錢了?!?/br>吳臻抬起一側(cè)唇角,表情有些不正經(jīng),“我老師是我媽?!?/br>“……”賀思嘉一直不清楚吳臻父母是做什么的,趁這個機會打聽了下。原來吳父是位醫(yī)生,在C市知名醫(yī)院任職副院長;而吳母的職業(yè)頗為特殊,竟是位調(diào)香師。“之前你問我用什么香水,其實是我媽親自調(diào)的?!?/br>賀思嘉好奇道:“那伯母會根據(jù)每個人的特質(zhì)調(diào)配不同的香嗎?”“對?!?/br>“如果是我呢,你覺得她會調(diào)什么香?”吳臻半笑著說:“不清楚,我沒繼承她這方面的天賦,不如帶你去問問她?”賀思嘉嚇了一跳,如果他和吳臻清清白白,倒不怕見吳母。可他倆連本壘都上了,再見家長總感覺羞恥,于是敷衍道:“有機會再說?!?/br>吳臻瞥他一眼,沒吭聲。大半小時過去,汽車駛?cè)肽成虡I(yè)樓地下停車場,有工作人員在等著,領(lǐng)他們搭員工電梯直上影院。“你包場了?”電梯里,賀思嘉問。“沒,只是請影院留了間小影廳?!?/br>原來吳臻有這家連鎖影院的股份,作為股東,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口罩摘了吧,監(jiān)控都關(guān)了?!边M了空無一人的影廳,吳臻牽著賀思嘉走向中排中間的位置。賀思嘉咬著唇笑,“看電影而已,關(guān)監(jiān)控干嘛?。俊?/br>吳臻語調(diào)淡然,出口的話卻頗為粗俗,“我能做什么?在這里上/你?”賀思嘉腳步一緩,只覺得心臟像被勾了下,耳后微微發(fā)麻。其實吳臻真想做點什么,賀思嘉不保證自己能把持得住,但對方只是單純來看電影的——某些時候,吳臻矜持得就像位紳士。兩人坐下不久,影廳燈熄了,電影正式放映。畢竟是二十年前的老片子,哪怕重制過畫面質(zhì)感也不太好,甚至能看見明顯的噪點。但令經(jīng)典長盛不衰的是劇情和表演,電影講述了一個名為1900的天才鋼琴家,在弗吉尼亞號遠洋客輪上傳奇而浪漫的一生。賀思嘉雖然早就看過,卻依然投入。他和吳臻偶爾低聲交談,當電影進行到末尾,小號手得知客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