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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大唯一的愛好也就是胡亂唱唱歌,雖說唱的也能入耳,卻沒什么為之奮斗的決心。好像活了二十年完全沒有什么能一腔熱血非做不可的事,只是在晃晃蕩蕩地,過一天是一天。“哥真羨慕你,”鄭小舟由衷地說道,“你說你以后是不是也能成為那種國際大師?就,那什么,彈那個,叫什么來著?馬克......”朗灼然有點臉紅:“馬克西姆?!?/br>“對對對,就他,我有回看到別人彈他的曲子,聽著特震撼,然后一搜他的演出,嚯!真帶勁!”鄭小舟想起那條視頻,眼睛有點興奮,眉飛色舞地抓著朗灼然肩膀,熱情道,“你這小子一看就有出息昂,以后牛逼了可別忘了你哥我啊。”朗灼然看了一會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白,瘦,長,骨節(jié)有粉紅色的息澤,指甲修的圓潤,底端有小小月牙。它就那么毫不在意地搭在他肩膀上,指頭散散地叩上幾叩,隨后便若無其事地撤了下去。?“......不會的。”朗灼然說,“小舟哥哥,別、別忘了......我。”他想了想,似乎覺得沒什么說服力,又補充道:“會,變得,很、很厲害?!?/br>鄭小舟笑起來,還是兩三年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時間在他身上好像留不下什么東西。朗灼然的節(jié)目到了,鄭小舟回觀眾席給他拍照錄視頻,他看到一束冷光打在漆黑的鋼琴上,朗灼然背脊挺拔地坐在琴凳上,微微低頭彈一首沒有名字的曲子。他沒什么面部表情,微微抿起的薄嘴唇顯得平靜克制,他的手指卻出人意料地具有豐富的感情。它們跳躍、流轉(zhuǎn),琴鍵很強烈地打在指腹上,情緒全部吞沒在音符里。所有人漸漸沉靜下來,大多數(shù)人都不懂音樂,但聽音樂似乎是人類自原始社會就具有的本能。長著猿猴耳朵的人赤身裸體,聽著聽著便安靜下來。剝咬堅果的停下了牙齒,交頸纏綿的止住了射精,吸吮母乳的縮回了舌頭,河邊飲水的直起了后背,群聚捕食的仰起了頭顱,瀕死低喘的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耳朵都短暫地逃離了他們的身體,不約而同地完成一場盛大的偷情。他們尖嘯、戰(zhàn)栗、感知,時不時嚎啕大哭,為一些似懂非懂的縹緲情緒,為一些超越認知的抽象音符。沒人聽得懂那些沉降跳躍的手指究竟想表達些什么東西,即使他能裝模做樣地努力表述他們確實聽懂了些東西,(就像語文教案上的古詩詞解析那樣),也掩飾不了藝術一旦誕生便瀕臨滅亡的事實。人創(chuàng)造藝術,如同用芥子去容納須彌,試圖用有限的手指創(chuàng)造無限的可能。然而無限一旦被創(chuàng)造出來,便沒人真正懂它——藝術就是虛無本身,一旦出生注定孤獨,從此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朗灼然很熟悉這種孤獨。他自知笨口拙舌,又沒有一副聰慧大腦,每日沉默的時間自是比旁人多些。小時候便悶頭坐在院子里,不聲不響雕一整日木頭,唯有和這些死物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沒有那么的笨。他常常能夠敏銳地發(fā)覺一段木頭里隱藏的是什么東西,被繁厚纖維包裹著的是怎樣一顆靈魂。它們在聲嘶力竭地向他苦苦求助。他喜歡把它們身上那些密密匝匝的死物一寸寸剝離開來,由繁到簡,由死到生。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搬到新家來,他第一次見到鋼琴。黑白相間的光滑身體,他看了一眼便感到目眩神馳。他喜歡這種感覺,坐在它面前呆上一整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腦子里光怪陸離閃過無數(shù)畫面,夢境一般綺麗綿邈。也只有這樣,他才能略略忘卻一點那種隱在心口處的鈍痛,那種無法消除的、時刻折磨他的、綿綿不休的鈍痛。他看見至親渾身腐爛地死在床上,他看見無數(shù)嗡鳴的綠豆蠅搓著絨細的手呼嘯而來,白嫩蛆蟲張著小齒,在潰爛的臀背處扭著身子鉆出來。成群結隊的褥瘡瞪著空空蕩蕩眼睛,凝視他、詢問他:為什么這么蠢鈍無能?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人一點點死去。朗灼然不知道這個腐爛的尸體是否還是自己的爺爺,他記得這個貧窮的老人給他做的每一頓飯。那些藏在湯面下的雞蛋。他粗糙變形的手指,身上枯木似的的年邁味道,太陽xue上一塊破碎的老年斑。他小的時候還仔細摸過那塊斑,問他為什么這么像一只羊,為什么太陽xue上面會長出一只羊的影子。他小的時候問題那么多,說話磕磕絆絆,爺爺從未表現(xiàn)過一點不耐煩。他會盡己所能地回答自己的問題,答不上的就老老實實說自己不知道,一點也不會故弄玄虛,他的爺爺質(zhì)樸得像一面新糊好的水泥墻,坦誠地給你看他擁有的一切。他一邊掉眼淚一邊往外踉踉蹌蹌地走,一如既往地在學校的圍墻外等他的小舟哥哥,可是小舟哥哥沒有來。?中午他又去等,小舟哥哥還是沒有來。他找去那家飯館,他記得的,“啟明小吃”,爺爺講過啟明是什么,啟明是一顆星,“東有啟明,西有長庚”,啟明是一顆星。飯館門鎖著,鎖上一把薄灰。他蹲在側門前,天邊光影變幻,遠雞戎曉,他漸漸換成了坐姿,又變成側躺。他不想回家,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但他不想回家,不想承認,不想接受。他想要一個人,過來抱一抱他。摸一下頭也好,怎樣都好,他不想一個人待著。為什么沒有人。朗灼然看到一群人趁著天光微明,氣勢洶洶地砸碎了那把門鎖,撒了一圈圈的刺鼻汽油。他沒做什么思考便沖上去撲倒了那只點火的手,卻被一群人圍起來拳打腳踢,躺在骯臟的地板上看火苗舔上屋頂。好沒用。朗灼然心想著。一點用都沒有。他掙扎著,像一條蟲似的手腳并用爬出去,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肺大力翕張著,他劇烈地咳起來,想到爺爺?shù)姆尾?。像痰盂一般的肺部,風箱似的翕張。那個時候他躺著起不來,也拿不動別的,手里攥一塊破布,費大力咳出來的濃痰啪地吐在上面,干了就再吐,到了晚上朗灼然就一聲不吭地拿去清洗。小舟哥哥去哪了?朗灼然心里一點點冷下來。他感覺自己身上已經(jīng)有一塊爛掉了,是肺嗎?他不知道。只覺得又疼又絕望,好像自己身上也長出了大睜著眼睛的褥瘡,燠熱的夏天里發(fā)出腐爛的rou味。恨他。給了希望又收回去。恨他。恨他。恨他。恨他。想見他。朗灼然很厭惡自己的軟弱無能。他想忘記那個人,想解脫,卻止不住的想念他。他一邊想念他一邊恨他,軟弱無力又心懷鬼胎,想懲罰他,想讓他絕望,想讓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