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呵呵地看著他：“我們?nèi)ラL白山好不好？夏天好涼快的！而且人也不算多，還便宜?！?/br>
鄭小舟暗自翻了個白眼，他覺得重點在最后一句上。

“幾號走??？你們十六號不就開學(xué)了嗎？”

“我現(xiàn)在訂票，咱們明天早上六點到機場，經(jīng)濟艙好便宜的，五折......”沈譽一顯然是有備而來，絮絮叨叨地給他講自己的路線規(guī)劃，“長白山玩三四天就夠啦，回來休息一天，正好開學(xué)，就當(dāng)讓我放松一下嘛......”

“嗯嗯嗯嗯?！编嵭≈埸c頭答應(yīng)著。沈譽一喜滋滋地拿手機訂機票，嘴角簡直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鄭小舟從最后一個學(xué)生家里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他騎車去學(xué)校附近的便利店接著打工，忙到十二點多的時候，顧客漸漸少了，他也得了空，掏出書來繼續(xù)自學(xué)CFA。

等到凌晨一兩點的時候?qū)W困了，就進休息室瞇一會。鄭小舟的睡眠比半年前好了一些，至少睡著之后不做噩夢了。他也盡量不讓自己閑下來，平時事情多，再加上沈譽一總黏黏糊糊地纏著他問這問那，鄭小舟的心態(tài)漸漸穩(wěn)定下來，胸口的憋悶感慢慢消失了。

或許是時間的力量吧。鄭小舟想著。難過的事情永遠都是難過的，除非時間幫你把它藏起來，用新的事情去掩蓋它。像是在一座冷墳上，種一些年輕的花，尸體不會消失，但是花會照常開。世界也照常運轉(zhuǎn)。

鄭小舟半年前那陣，看一眼宿舍里赭青的空床位都受不了。晚上睡覺睡不實，醒來滿耳朵濕涼涼眼淚?，F(xiàn)在卻也慢慢正常了，前兩日刷微信，偶然看到吳楚漪發(fā)朋友圈。

她和一群年輕人在一起，什么膚色都有，看起來都很活潑的樣子，在一起笑笑鬧鬧地很開心。赭青也在里面，他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身邊多了一群人。

他還是一副冷臉，身材好像比以前結(jié)實了一些，皮膚顏色稍微深了一點。他看起來很受歡迎。

鄭小舟點開大圖，食指中指放大一下來看，發(fā)現(xiàn)赭青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些很不錯的牌子，看起來有些眼熟。盯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他和吳楚漪穿的是情侶裝。

鄭小舟愣了半天，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當(dāng)然希望赭青能走出去，他巴不得赭青能忘掉之前所有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真當(dāng)這一切悄悄開始的時候，他的心里又開始發(fā)酸。有點難受，更多的是悵然，他記得赭青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他五年級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時候，站在講臺旁邊，臉色冷淡，整個人站在那兒，就像水里的小月亮，涼涼滑滑的，抓也抓不住，扔一枚石子過去就要碎掉。

不過水里的月亮，即使被石頭打過，也會慢慢恢復(fù)成原樣的。鄭小舟看著赭青身上健康的膚色，心里被什么輕輕敲了一下。他自然希望赭青能好起來。他比誰都希望他能夠好起來。

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臉見赭青，畢竟說到底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他若沒拉著赭青去開房，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不論如何，他是真心實意盼著赭青好起來的，想他能夠過正常人的生活，健康又美好地活著。

他忘不掉，但是時間推著人往前走，也沒有辦法再回頭?？赡苁畮啄旰?，大家都會活得有聲有色。所謂泄水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各自流向自己的遠方，并且永不回頭。

第58章執(zhí)拗

“......明明有很多空房，為什么偏要和我擠一間？”鄭小舟把棒球帽壓低了一點，湊過去問沈譽一，他被前臺小姐的目光盯得有點不自在。

沈譽一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要攢錢的?！?/br>
前臺小姐看他們長相出挑，還總貼著臉說小話，表情已經(jīng)開始有點玄妙了。她想了一會兒，禮貌地提議道：“先生，雙床房改大床房也是可以的?！?/br>
沈譽一瞄了一眼鄭小舟的臉色，試探道：“大床房多好啊......反正咱倆都是男的，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

“行行行求你別磨嘰了?！编嵭≈郾磺芭_小姐的微笑搞得全身發(fā)毛，一把抓起房卡，迅速把沈譽一推進了電梯里。

兩人把背包往房間一放便下樓找吃的去了。二道白河鎮(zhèn)的小吃挺多的，沈譽一在點評上搜到一家評分比較高的小店，興沖沖拉著鄭小舟進了門，踩掉鞋子就要往人家店里的榻榻米上坐。緊跟著來了一群帶小孩的客人，小孩也想坐榻榻米，看到沈譽一脫鞋，哇的一聲就哭了。

鄭小舟趕緊拽住沈譽一，低聲喝令他把鞋穿上。沈譽一不情不愿地從榻榻米上下來，撅著個嘴坐在鄭小舟旁邊，憤憤道：“明明我們先來的，小屁孩真煩人，我以后死也不養(yǎng)小孩?！?/br>
“吃啥，點菜。別逼逼?！编嵭≈塾悬c頭痛?！斑€說人家小屁孩呢，你先長長大好不好?！?/br>
沈譽一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菜譜上了。他興致盎然地點了不少菜來吃，還要了很多米酒，沒怎么看價格。鄭小舟是發(fā)現(xiàn)了，沈譽一在吃方面從來不會虧待他自己。

兩人胃口很好，一大桌菜吃了個七七八八。沈譽一憑一己之力吃掉了一整盤明太魚、一大碗年糕辛拉面、半盤辣炒雞爪、一盤蒸米腸，還有一大碟蘇子葉烤牛rou。鄭小舟吃得比他少一些，反正他有生以來見過的人里，沈譽一是唯一一個比他還能吃的家伙。

小店的米酒很好喝，用一只輕飄飄小碗裝了，好喝又不醉人。沈譽一喝了好多碗，鄭小舟覺得他的肚子已經(jīng)有點發(fā)鼓了，臉頰也在鼓，整個人像一只努力進食的大金魚，只要他面前有食物，就會一直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能吃是福。鄭小舟想到祝明他爸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那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總愛上他家餐館吃飯，點上一小瓶燒酒慢慢喝，就著一碟切好的牛rou，非常有滋味地吃著。喝得臉熱熱的還要朝著鄭小舟憨笑一句：能吃是福。

好像總有那么一小撮人，活了一輩子，臉仍然是年輕的樣子，眼睛沒臟東西。就真的活得特高興，每天心里也就想著那么一兩件事、對他自己而言重要的不得了的事——可能是一瓶熱乎乎的小燒酒，也可能是年幼的小女兒。想想就很美好的事情。

鄭小舟吃撐了，仰在椅背上，側(cè)一點頭看沈譽一捧著碗喝冰鎮(zhèn)米酒。他的喉結(jié)正在很活潑地上下滾動，鎖骨上滲出一點年輕的細汗。

這人給鄭小舟的感覺，就是簡單得要命。一眼望過去能看到四十年后是什么樣子，估計一輩子都是很快活的人。

跟他在一起玩的人會感到非常非常輕松。這樣的人好像更受上帝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