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能在這時候笑出來，他警告自己?？紤]了幾秒，他終于向小閔供出了那些他自己都還百思不解的詭異事件始末。

小閔的表情瞬間從焦慮轉(zhuǎn)成了悲傷，下一秒?yún)s又目光怒燒，像是隨時會想要給他一個耳光。阿龍偷偷握緊了拳頭，忐忑又期待，接下來會從她口中爆出什么樣的感想，畢竟，他還沒跟任何人透露過這件事。

沒想到他聽到的，卻是她語帶反諷的一句：“那你覺得，為什么這些事會發(fā)生在你身上呢？”

“也許我的前世是同志？”

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在這時候，他的腦袋中冒出的是這樣一個可笑的答案。

“Shutup——！”

“或者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王銘龍你再不閉嘴，我要尖叫了——”

只好收起了故作無厘頭的口吻，抓起了小閔的手，他相信她能了解的。如果這個世界上連她都不能了解的話——

“好像，某種奇怪的磁場交錯，讓我與那個酒吧之間有了奇怪的聯(lián)系。只有我感應(yīng)到了，那表示，我應(yīng)該有某種能力去做些什么，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會是什么——”

自己也知道，說得一點都不理直氣壯。小閔不耐煩再聽下去，從他的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阿龍，你總有一大套理由，你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

小閔不讓自己失控，只是用一種低沉到近乎嘲弄的語氣，希望將一句句話釘進到他的rou里似的：

“我不希望你繼續(xù)做大夜班，你說你是在陪我上班。我希望你開始做保養(yǎng)品直銷，你騙我你有去。我問了其他店里的小姐，她們說你只去過一次就沒再上門了。你從來不睜開眼睛看看你的人生，你總看到你想看的，現(xiàn)在更厲害了，還能看到活人都看不到的東西？……可是你怎么就看不見我的人生？我的青春還剩幾年？你為什么都不問我，是不是還有在接客？你不敢問，對不對？……你不敢。你只會自欺欺人。你拿你這些鬼話想騙誰？”

一時間還沒聽懂她對他終于坦白的真相。等會過意來，他傻住了。他從不知道自己才是造成她焦慮的根源。他以為她會喜歡兩人簡單相伴的生活，沒想到她竟有如此強烈的不安全感。他能給的原來不是她要的——

“那就忘了我說的那些鬼話——對！我都在說鬼話——”

他的眼眶就是在那時很不爭氣地紅了。

“現(xiàn)在躺在那兒的那個人，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人一直在等他清醒過來，那對我來說很重要。你也許不能懂。這就是我能給的。我能給也就是這些了。對不起，如果你從來不覺得，醒來的時候有人在身邊是重要的話，我真的很抱歉，是我誤會了。這全部都是誤會一場——”

他的抱歉卻只令她更惱怒也更傷心，直到離開前，她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捱^之后的阿龍，則發(fā)覺自己徹底是個沒用的家伙，為此感到非常沮喪。

“喂，你覺得我女朋友說的有道理嗎？”他只能對著病床上沉睡的那人，把心里的苦悶訴說了一遍，“你把我害慘了，你知道嗎？”

首度向外人說破了這整件事，原本的秘密同時也變得像是夢境般破破碎碎了。所謂的感應(yīng)，畢竟是沒法證明的，但在原來還沒說出口的時候，一切在他的思緒里自有一套他能夠理解的文法。但是到了這一刻，連他自己也被搞糊涂了。

這一切究竟只是他企圖用來逃避的借口，還是他終于有了從來沒有過的勇氣？

在這世上如今唯一能為他辯護的，也許只剩下病床上那個沉睡中的人。

如果他醒得過來的話。

◎

“對不起打擾了——”

跟在經(jīng)理的后面，走進了小姐們的休息室。不，應(yīng)該說男士們的吸煙室才對。還沒穿戴起假發(fā)義乳的這群年輕男孩，蹺著腳抽煙的抽煙，玩手機的玩手機。

經(jīng)理跟他使個眼色，意思是別忘了他答應(yīng)得給他抽的百分之五。這可是阿龍剛剛在門口跟他磨了好久才談成的條件。

經(jīng)過了昨天與小閔在醫(yī)院的不愉快，他也不免有了動搖，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夠努力？大夜班結(jié)束，回到家見到小閔竟然還穿著下午來醫(yī)院時的衣衫，一大清早瞪著電視上回放了不知多少次的一出韓劇在發(fā)呆。見他進門，她便拿起遙控器把影像給關(guān)了，一副不想與他說話的樣子，然后自顧進了她的房間。他不敢多問，她在那里坐了多久？難道她沒去上班嗎？

次日輪到他排休，為了討好求和，天一剛黑他便背起裝滿保養(yǎng)品的登山包，騎了機車出門。

經(jīng)濟不景氣，酒廊生意不比往年，小姐們多懂得精打細算，尤其總會碰上跟小閔認識的好姐妹，讓阿龍?zhí)貏e覺得尷尬，總覺得她們是看在小閔的面子上才跟自己打交道的。小閔只會對他抱怨，為什么有好幾家店只露過一次面就沒再上門，其實她不知，這種靠山吃山的作法讓他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決定勇闖第三性公關(guān)店。只因為想來想去，如果要靠自己的人脈，在這附近，跟他算得上還有見面三分情的，大概就只有那幾位喜歡吃他豆腐的“小姐”了。他猜想“他們”應(yīng)該不至于讓他太難堪才是。

鼓起無比的勇氣，他踏出了在第三性公關(guān)店叫賣的第一步。

“各位好，我是阿龍——”

不等他說完，眾人就已經(jīng)開始起哄。喲，是超商小帥哥啊……哥哥你好啊，這么想我們還親自還帶了禮物上門？……一屋子煙味加上他們左一言右一語，嗆得阿龍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不是這樣、我我來看大家，有沒有需要——”

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哄堂大笑：有，當然有需要！

“——需要美妝保養(yǎng)品這些都是日本進口的在日本是很知名的直銷品牌這里是目錄請大家先看一下！”只好漲紅著臉把該說的話一口氣念完，一面暗訓(xùn)自己：到底你是在緊張啥？

“辛苦你了，小帥哥，兼兩份差很拼喔！”

說話的家伙妝才上了一半，阿龍驚訝地看著對方已微禿的前額，與下巴上還沒用厚粉蓋去的青胡渣。

“你是不認得我了還是怎樣？這樣盯著人家看，好羞喔。我是安潔莉娜啦！”

竟然就是常在他大夜班時出現(xiàn)的那位古墓蘿拉山寨版。不得不敬佩他的化妝技巧高超，而且憑良心說，他做女人的時候比當男人時好看多了，阿龍暗想。

兩三個同樣也才畫了半張臉的男生，這時跟安潔莉娜一起擠到了他面前來。七嘴八舌開始問起各式各樣的問題。你自己也在用嗎？……有沒有除毛的？……去角質(zhì)是哪一瓶？……其實，他們比真女人還更需要保養(yǎng)，不是嗎？阿龍在心里忖度著。一個大男人平時總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