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覺得身體哪兒不舒服？”

承天帝虛弱，眼睛睜開又閉上，頃刻又睜開，兩眼無神，目光茫然轉(zhuǎn)了幾圈，最終凝聚盯著宋慎，徐徐板起臉，鼻子里“哼”了一聲，嘶啞問：“是你？”

宋慎被擺了臉色，卻松了口氣，一邊繼續(xù)起針，一邊朗聲答：“是，草民宋慎，見過陛下。您別動，容草民起了銀針，再給您行禮?！?/br>
銀針？承天帝愣了愣，目光往下移，發(fā)現(xiàn)自己胸膛上被扎了銀針。

“陛下能認出草民，也能開口說話，可見神志清醒了?！彼紊鞯椭^，專心致志起針。

承天帝作為父親，永遠無法允許兒子與斷袖廝混，又冷哼了一聲，卻依言躺著沒動彈。

眾人紛紛愁眉舒展，湊近觀看。

宋慎的動作如行云流水，少頃，起完銀針后，伸出雙手，活動十根手指，示意道：“請陛下略微活動活動四肢，讓草民看一看針灸的效果?！?/br>
承天帝雖然嫌惡斷袖大夫，卻理智，并未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輕輕動了動胳膊腿和手指、腳趾。

眾人見狀，欣然笑起來，“宋大夫果然醫(yī)術(shù)高明，一出手，父皇便清醒了！調(diào)養(yǎng)一陣子，想必會康復(fù)！”

“陛下記得自己是如何病的嗎？”

承天帝精力不濟，瞥了瞥宋慎，又瞥了瞥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四子，無力訓(xùn)導(dǎo)，蒼老的嗓音回憶道：“當(dāng)時，朕一陣暈眩后，莫名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但心里明白，醒時聽得見身邊動靜，卻睜不開眼睛?！?/br>
宋慎收好銀針，不卑不亢，簡略囑咐：“草民前兩年就提醒過，您得忌怒，急怒攻心損身體。稍后服了藥就歇息，踏踏實實休養(yǎng)一陣子，慢慢會好轉(zhuǎn)的?！?/br>
“朕身為一國之君，政務(wù)繁多，偶爾難免動氣，你當(dāng)朕喜歡發(fā)怒？”

“不是，草民只是提個醒而已?！?/br>
“哼，宋慎，你的過錯——”

承天帝欲言又止，想發(fā)發(fā)帝王之威，卻忍下了，感慨心想：儀表堂堂的一個高明大夫，為何是個斷袖？自己斷也就罷了，你竟敢勾著皇子一起胡鬧，簡直是逼著朕出手懲治！

瑞王忍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插嘴，勸道：“父皇，眼下保重龍體最要緊?！?/br>
“四哥說得對。”五皇子也小心翼翼。

慶王為父親掖了掖被子，若無其事地打圓場，“宋大夫來自民間，性格耿直，有時直言不諱，卻是一片赤誠之心，且醫(yī)術(shù)可信可靠，父皇大人大量，留下他吧？他若能伴駕照顧，應(yīng)有助于您早日康復(fù)?！?/br>
承天帝沉思片刻，慮及太醫(yī)院靠不住，無奈妥協(xié)了，威嚴道：“他若能遵守宮規(guī)，留下倒也行?！?/br>
眾人一聽，齊齊望向宋慎。宋慎會意，懇切表示：“宮規(guī)本就應(yīng)該遵守，草民從來不敢觸犯！”

不敢？承天帝聞言，懶得再冷哼，閉目養(yǎng)神了。

殿內(nèi)頓時靜悄悄。

幸而，不久，藥煎好了，打破了寂靜。

“陛下，請進藥?！睅酌t(yī)合力侍藥，噓寒問暖，畢恭畢敬，宋慎便退開了，不料還沒站穩(wěn)，承天帝余光一掃，淡淡道：“下去吧?！?/br>
“是，草民告退。”

宋慎樂得不用看皇帝臉色，轉(zhuǎn)身退出寢殿，經(jīng)過瑞王時，腳步剛一緩，慶王便敏銳望過來，明顯在說：安分些。

瑞王悄悄給了一個歉意的眼神，宋慎薄唇彎起，默默退了出去。

忙碌一通，待行至殿外，抬頭一看：濃如墨的夜色已褪去，天際出現(xiàn)一道黛青色朦朧光，天快亮了。

春季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得宮廷花木枝葉婆娑，風(fēng)里有幾縷不知名的花香在纏繞流轉(zhuǎn)。

宋慎步伐慵懶，踱向漢白玉欄桿，耐心等待。

小半個時辰后，皇帝寢殿門開啟，三位皇子和御醫(yī)出來了。

“唉，真是萬幸，有驚無險！”五皇子困得哈欠連連，“好困，咱們?nèi)セ首铀獣?？?/br>
慶王面露疲色，點了點頭。

瑞王走得略急，邊走邊尋找，一抬眼，便發(fā)現(xiàn)了不遠處背靠漢白玉欄桿的宋慎——黎明前夕，廊檐盡頭，角落里昏暗，他的眼里仿佛閃著熠熠光芒。

瑞王立即說：“三哥、五弟，你們先去歇息，我找宋大夫聊、談點事?！?/br>
兄弟們豈會不懂？五皇子意味深長笑著頷首，慶王叮囑道：“別聊太久，以免父皇生氣。”

“知道！”話音未落，瑞王已經(jīng)走遠了。

宋慎抱著手臂，劍眉星目，眼里滿是笑意，玄色武袍在風(fēng)里獵獵飛揚，待對方靠近了，拍拍欄桿，示意其站在自己旁邊。

瑞王毫不猶豫照辦，兩人并肩，寬大袍袖緊挨著，他尚未開口，左手忽被一把握住，十指親昵交扣——

第61章立儲

黎明前夕，正是酣眠時,乾明宮四周靜悄悄。

帝王寢殿坐落于高處,風(fēng)颯颯,涼如水，瑞王的淡藍發(fā)帶在風(fēng)里飄揚。

游廊盡頭，昏暗角落里，宋慎利用寬大袍袖的遮掩,悄悄握住了對方的手,低聲問：“圣上剛才罵你了沒有？”

“父皇病著，精力不濟，滿心放不下的是政務(wù),無暇責(zé)備我?！?/br>
瑞王歉意問：“但方才針灸時，他當(dāng)眾冷待你，生氣嗎？”

宋慎爽朗搖搖頭，“一點兒沒生氣,我確實有過錯。圣上關(guān)愛你，才會冷待我,于你而言,是好事兒！”

“可是——”

宋慎不愿對方歉疚，忽然打岔，抬手指向天際，“看，啟明星！”

瑞王一愣，循聲抬頭,笑道：“還真是。真亮。”

宋慎扭頭，凝視對方，目光深邃專注，“好看嗎？”

“好看?！比鹜跹瞿樫p星，在燈籠朦朧光下，面如冠玉，俊美無儔。

遠不如你好看。宋慎莞爾，觸景生情，緩緩告知：“去年夏季，我回家鄉(xiāng)辦事，回師門老竹樓待了月余，有天夜里，我在露臺上喝酒時，碰巧看見了一場流星雨?！?/br>
“哦？”瑞王饒有興趣，“我在里讀過關(guān)于流星的記載，卻從未親眼見過，不知它長什么模樣？”

宋慎嗓音低沉渾厚，語含笑意，細細告知：“夜空里，無數(shù)顆星斜斜滑落，各自拖著一條長尾巴，密集如雨，隕如天火，燦若寶珠，光彩奪目?！?/br>
你可知那時，我多么希望，咱們是在一起的。

“民間稱流星為‘掃帚星’、‘災(zāi)星’，認為它是不祥之兆，我卻覺得它美極了。如果你在場，應(yīng)該也會喜歡的?！?/br>
瑞王不禁神往，贊同頷首，“聽起來確實美，可惜輕易見不著?！疄?zāi)星’一說屬無稽之談，世間有些人，遇見煩難便怨天尤人，甚至埋怨流星，何必呢？倒不如承認自己倒霉?！?/br>
“哈哈哈，言之有理！”

兩人并肩站立，暗中十指交扣，同時遙望天際啟明星，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