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乾明宮外

雙方僵持已久。

“讓開！”

“大哥，冷靜些?！?/br>
韓太傅沉默旁觀，韓貴妃母子并肩，大皇子怒問：“同為皇子，老三，你憑什么攔著不讓我們見父皇？”

慶王冷靜答：“父皇早已吩咐無需請安，大哥何苦非要硬闖？”

“誰硬闖了？我們是光明正大來請安！”

日漸高升，曬得瑞王頭昏腦漲，無奈提醒道：“在乾明宮，除了父皇，誰有權(quán)下令攔你們？假傳圣諭可是重罪。”

大皇子猜測父親病危，生怕慶王搶先下手奪得皇位，皮笑rou不笑，“呵，四弟啊，你一貫一心向著你三哥，說辭自然是一樣的?！?/br>
瑞王皺眉，“什么意思？難道大哥懷疑我們?nèi)鲋e？剛才，父皇傳見了閣老尚書等人，你親眼目睹，為什么還不信——”

“哼?！贝蠡首訌?qiáng)硬打斷道：“父皇足足一個月沒露面，前所未有的事兒！你們求見，父皇必見，我們來請安，卻一直被阻攔，將心比心，換誰都會納悶！”

韓貴妃眼睛泛紅，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接腔表示：“唉，我們只是擔(dān)心圣上的身體，擔(dān)憂一個多月了，極想見見他，心安了就會離開。”

慶王理論良久，按捺對胡攪蠻纏的反感，“但父皇不允許?！?/br>
“你——”

這時，瑞王余光一掃，忙告知：“都少說幾句吧，快看，李公公出來了！”

眾人齊齊望去：

帝王親信宦官趕到，高聲宣告：“圣上有旨，宣諸位立即前往佛堂覲見！”

佛堂？

宮外吵成這樣，皇帝竟在禮佛？

眾人驚疑不定。

瑞王一頭霧水，隨著人群踏進(jìn)乾明宮內(nèi)的小佛堂，定睛觀察：

佛像寶相莊嚴(yán)，香燭氣息繚繞。

承天帝身穿寶藍(lán)團(tuán)龍便服，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

老人閉著眼睛，略垂首，兩手捻動佛珠，無聲念經(jīng)。

朝中的元老重臣們在旁候命，宋慎則站在其后方，靜觀局勢。

瑞王不由自主看向宋慎，后者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緊接著，眾人同時行禮，有呼“兒臣見過父皇”的，也有呼“叩見陛下”的。

承天帝一動不動，沉聲道：“平身?！?/br>
“謝陛下?！?/br>
眾人起立，各懷心事，鴉雀無聲，佛堂內(nèi)靜悄悄。

一盞茶功夫后，承天帝放下佛珠，緩緩開腔，老邁滄桑的嗓音說：“朕登基數(shù)十年，膝下現(xiàn)有皇子九名?！?/br>
眾人精神一振，豎起耳朵傾聽：

“自仁宗開國以來，上托天地神靈和列祖列宗的庇護(hù)、下仰歷任君臣的勤懇，皇恩澤被蒼生，本朝已綿延近四百年，飽經(jīng)風(fēng)雨而巍然屹立。”

承天帝神色肅穆，銀發(fā)一絲不茍，以雕龍金冠束起，威嚴(yán)表示：

“近二十年間，朕慎之又慎，不斷以各種方式考驗(yàn)皇子，謹(jǐn)慎選擇儲君，經(jīng)多番衡量后，元老重臣一致認(rèn)可——”

韓貴妃母子緊張睜大眼睛，既期待，又忐忑，仿佛聽取生死判決。

“皇三子，澤雍。”承天帝口齒清晰。

慶王越眾而出，“兒臣在?！?/br>
瑞王等人瞬間面露喜色，內(nèi)心大叫：三皇子！圣上會選慶王嗎？

宋慎先已知道結(jié)果，鎮(zhèn)定自若。

慶王？韓貴妃母子等人呆住了，惶惶對視。

承天帝字斟句酌，嚴(yán)肅道：“皇三子澤雍，正直穩(wěn)重，功勛卓著，堪承宗廟，著立為皇太子。魯閣老，宣旨?！?/br>
“臣遵命?！濒旈w老領(lǐng)命，行至香案前，眾人此時才發(fā)現(xiàn)，明黃桌幔貢品間，有一份圣旨。他展開，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皇三子澤雍，文韜武略、恭儉仁孝、寬厚純良，克肖朕躬，為天下蒼生福澤計(jì)，今冊立其為皇太子，以繼承大統(tǒng)。欽此。”

塵埃落定，終于勝出，太好了！瑞王由衷松了口氣，目光飄向?qū)?，與宋慎對視一笑。

“太子殿下，領(lǐng)旨謝恩。”

慶王深吸口氣，跪下，雙手接過圣旨，鄭重表示：“兒臣叩謝父皇厚愛信任，余生誓必為朝廷社稷盡心竭力！”

“唔，切莫辜負(fù)朕的信任?！背刑斓鬯ト?，已無力上朝，甚至無力久坐，強(qiáng)撐著作禮佛狀。

立儲圣旨一下，有人歡喜，有人悲愁。

韓貴妃呆若木雞，身體搖搖欲倒；

大皇子臉色慘白，失魂落魄，顫抖嘶聲問：“什、什么？皇三子？為什么是三弟？父皇，為什么？”

“究竟為什么？”

“陛下，陛下！”

韓貴妃跌跌撞撞，奔向蒲團(tuán)，失態(tài)哭問：“陛下，為什么？為什么不選咱們的兒子？”

其余人面面相覷，或躲或勸。

宋慎趁亂靠近瑞王，把對方拉走，耳語道：“離遠(yuǎn)些，瞧她那不依不饒的撒潑樣兒，怪嚇人的。”

“嗯。”皇子不宜觸碰父親妃嬪，瑞王依言避開了。

承天帝體力不支，無法動彈，怒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來人，立刻送她回去！都退下吧，朕想靜心禮佛?！?/br>
“是?！?/br>
“臣告退?！?/br>
宋慎需要留下照顧病人，低聲囑咐：“先走吧，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br>
“好！”

兩天后·傍晚

瑞王忙完公務(wù)，乘坐馬車回府。

車輪轆轆，搖搖晃晃，于街市穿梭前行。

忽然，馬車停下了，“吁！”隨從稟告：“殿下，宋大夫攔車?！?/br>
瑞王登時笑起來，剛扭頭，車窗簾就被人從外掀開了。

宋慎背著個小包袱，腰懸掌門佩劍，豐神俊朗，彬彬有禮說：“殿下，打擾了?！?/br>
瑞王忍俊不禁，關(guān)切問：“圣上準(zhǔn)許你出宮嗎？”

“唔?！?/br>
“他的病如何了？”

“圣上吩咐太子暫理朝政，他專心養(yǎng)病，急不得，慢慢兒休養(yǎng)著看吧?！?/br>
“你背著包袱，是要上哪兒去？”

宋慎愁眉苦臉，“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瑞王一怔，“怎么可能？”

“紫藤閣早就被官府查封了，我老家又在南境，唉?！?/br>
“你還有個醫(yī)館啊，名氣不小?！?/br>
宋慎可憐兮兮，“勉強(qiáng)有些名氣，所以，招攬的大夫越來越多，后院屋子全住滿了！”

瑞王啞然失笑，“你是館主，竟沒個臥房么？”

宋慎語調(diào)慵懶，卻故作傷心，“宋某落魄成這副模樣，殿下居然笑得出來？居然不肯伸出援手？”

“放心，本王并非冷漠之人?！?/br>
瑞王愉快伸出援手，招呼道：“行了，別傷心了，快上車，瑞王府的臥房，任你挑！”

“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然！”

瑞王眉宇間滿是笑意，沉浸在相見的歡喜中，絲毫未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