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通明倒映在尹諶淡漠的瞳孔里，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又一次撥通了唐柊的電話。

冗長規(guī)律的嘟聲好似沒有盡頭，隨著意識飄離，尹諶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笑聲，有甜蜜，還有那些從前他體會不到的名為幸福的東西。

想起把這個號碼存入手機的時候，生僻難找的漢字本該讓他失去耐心，他該像以前那樣隨便選一個諧音詞匯作為代號，可那時的他莫名靜下心來，逐一思考了每個字的含義。

將“糖盅”這個名存入時，尹諶的嘴角輕輕勾起，仿佛品嘗到了糖的甜味。

原來那么早，那么早就對他上了心。

半個月過去，尹諶還沒放棄。

他費了一番功夫，找到那三個Alpha的學(xué)校，在后門堵到人。

打完酣暢淋漓的一架，為首的那個臉腫得老高，涕淚橫流舉手發(fā)誓說天橋之后再沒找過唐柊，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

尹諶自己也不清楚這話撥動了哪根神經(jīng)，他只覺得生氣，冷著臉揪著那人的衣領(lǐng)把他拎起來，又狠揍了幾拳。

他想起從噩夢里醒來的唐柊抱著他發(fā)抖的樣子，從死胡同里退出來，又陷入了一個解不開死循環(huán)。

在不斷的尋找和思考中到處碰壁均無結(jié)果后，除了研究外界因素、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尹諶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表達得太少，是不是對他還不夠好。

于是尹諶又抽空去街上，為他選了只新書包，鮮亮又不過分高調(diào)的海藍色。

買完路過旁邊的店，看見掛在門口的一排圍巾，想著唐柊常戴的那條已經(jīng)起球了，尹諶走了進去。

本想按照唐柊的喜好選個耐臟的顏色，尹諶忽而想起在cao場上戴著大紅圍巾奔跑的身影。

他皮膚白，紅色最襯他。

還是紅色吧。

拎著東西回到家，尹諶一面開門進屋一面編輯短信。

原本坐在客廳里的林玉姝跟到他房里，問他怎么買這么鮮艷的圍巾，尹諶沒說話，把東西放下埋頭繼續(xù)打字。

林玉姝勸道：“高三了，學(xué)習(xí)上抓緊點，別總拿著手機。”

尹諶發(fā)完短信還是沒應(yīng)，把大紅色的圍巾疊好放進書包里。

這副因為失戀而萎靡不振的模樣令林玉姝感到失望，看見他臉上尚未痊愈的疤，她忍不住語氣重了些：“還有將近半年，就你這個態(tài)度，別說醫(yī)科大學(xué)，?？贫紕e想上?！?/br>
尹諶把書包拉鏈拉好，默不作聲地轉(zhuǎn)回書桌前，從桌角的一堆書底下抽出一張紙放在林玉姝面前。

是N城醫(yī)科大學(xué)的自招申請表，已經(jīng)蓋了表示即刻生效的公章。

林玉姝匆匆掃了一眼上面的簽署日期，瞪圓眼睛道：“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就最近的事?！币R終于開了口，“競賽成績下來之后。”

換言之如果不是為了等競賽成績，可能會更早。

林玉姝用力捏著那張紙，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fā)抖：“不是說好聽聽我們的意見，不隨便決定去向嗎？”

這似曾相識的話讓尹諶皺了皺眉：“那是您的想法，我沒答應(yīng)過?！?/br>
“你！”林玉姝滿面愕然，像是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樣，“N城只是我們暫時的落腳點，難道你想為了一個……”

察覺到古怪之處，尹諶抬頭：“為了什么？”

林玉姝適時收住沒說完的話語，面對兒子探究的目光，正搜腸刮肚地想該怎么接，尹諶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甫一接通，賀嘉勛的大嗓門就從聽筒里炸開：“尹哥你快來，我剛東西落教室了回來拿，看見木冬冬了，就在老孫的辦公室！”

電話都顧不上掛，尹諶扭頭就往外走。

“你要去學(xué)校？去那里干什么？不準(zhǔn)出去。”林玉姝追著他喋喋不休，“你不準(zhǔn)出去……你現(xiàn)在不聽mama的話了嗎？”

打開門，尹諶雙腳跨至門外，他回過身時，林玉姝看見隱沒在黑暗中的一雙眼睛。

一年多前，她一意孤行要帶他走的那天，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里面有若即若離的陌生，還有無可奈何的悲涼。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的叛逆就藏在沉默之下，只需要一個引子就能爆發(fā)。

“媽，”門檻像一條涇渭分明的線，尹諶在那頭看著她，“這次我想聽我自己的?！?/br>
時間剛過五點半，下雨天天黑得比以往都來得早。

在萬家燈火中穿梭的尹諶猶如一頭看準(zhǔn)目標(biāo)向前奔跑的豹，他的心跳得很快，聲音被嘩嘩的雨聲掩埋，唯余胸膛起伏的鼓噪。

今天是休息日，十五中正門緊閉，只有后門為來值班的老師敞開著。

尹諶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校園，越過cao場，爬上高三教學(xué)樓，在樓梯口看見辦公室亮著燈，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生怕?lián)趿艘暰€看不清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跑到門口，尹諶雙手撐門框，斷絕了里面的人想逃跑的可能，抬頭看見里面只有老孫一個人，喘著粗氣問：“唐柊呢？”

老孫被突然出現(xiàn)的學(xué)生嚇了一跳：“你這是從哪里來，怎么淋成這樣？來來來老師給你拿把傘?！?/br>
尹諶又問：“唐柊呢，他去哪兒了？”

老孫彎腰打開柜子找備用傘：“他呀，辦退學(xué)手續(xù)來的，說要出國了，搞得我大老遠從家里趕到學(xué)校來，這會兒應(yīng)該在政教處領(lǐng)學(xué)籍了吧。”

等到他找到傘直起腰來一看，門口哪里還有尹諶的影子？

雖然N城的冬天從理論上說比首都暖和，但這里刮的是陰風(fēng)，寒氣裹在雨里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比首都的雪天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是以遠遠看見從綜合樓里走出來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尹諶腦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一定很冷。

唐柊正撐開傘往臺階下走，被從雨幕里沖出來的人逼停腳步。

站在雨中的尹諶渾身濕透，不知走了多遠的路，喘得很厲害，吸氣的同時雨水鉆入鼻腔，他被嗆得咳嗽幾聲，開口問不是質(zhì)問也并非責(zé)怪，而是：“穿這么少，冷嗎？”

唐柊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穿著，毛線衣加羽絨服，在N城已經(jīng)足夠過冬，反觀尹諶，只穿一件單薄外套，看著才該是冷的那個。

嘴巴張了張，唐柊似乎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沒了聲。

在平日的相處中，尹諶習(xí)慣了由唐柊引領(lǐng)話題走向，唐柊不言語，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哪怕他其實攢了一肚子話想說。

“你去哪里了？”

終于還是挑了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然而唐柊并未打算回復(fù)，他垂眉斂目，蒼白無血色的唇虛抿著，嘴角緊繃。

尹諶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看出唐柊臉色不佳，以為他病了，上前想摸他額頭看是不是發(fā)燒了，剛踩上一個臺階，一聲不吭站了半天的唐柊往后退了一步。

分明是抗拒的姿態(tài)。饒是再遲鈍，也能察覺出哪里不一樣了。

況且尹諶對于唐柊有關(guān)的事向來敏感，能看出唐柊狀態(tài)不對勁，自然也能察覺到味道變了。

那股令他迷戀的青草香味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