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腦袋都給搞壞了?！遍T不隔音，帶著鄉(xiāng)音的罵罵咧咧能聽的一清二楚，“求錢沒有，還想要東西。”

又或者，人家本來就是罵給外面的人聽的，粗噶的村婦聲音罵道：“拍拍拍，拍個屁拍。”

原曉心往下一沉，這個態(tài)度印證了他剛才的猜測，紀(jì)景幻想的“鄰里友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空想。

這里的村民只會覺得他們打擾且吝嗇，不會給他們?nèi)魏魏媚樕础?/br>
像是為了印證原曉的猜測那般，他和程鋒繞著村里面的主干道走了好幾家，大家態(tài)度統(tǒng)一，一律“不借”。

從第六家關(guān)上的門口后退一步，原曉極目遠眺——貴節(jié)目組不知道是從哪兒找到的這么一處風(fēng)水寶地，地域遼闊，起伏不平，人煙稀少。放眼望去，除了山上還有一個類似房子的東西之外，十公里內(nèi)再也沒有別的人家。

原曉：“怎么辦？上山嗎？”

程鋒反問：“你想上山嗎？”

原曉：“……我想把這件事情做完?！?/br>
原曉沒有特別想上山，也沒有特別不想上山，但他講究做事情有始有終。

程鋒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原曉從白色走成了黑色的鞋子，程鋒一指自己的背，輕聲問：“我背你？”

“不不不?！痹瓡赃B忙看了攝影機一眼，瘋狂搖頭，“我能自己走。”

程鋒不置可否，尊重原曉的選擇，陪他上山。

兩個人一路上山，走到山頂?shù)姆孔优赃?，停下腳步，剛喘了口氣，就和屋主打了個照面。

屋主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她本來正開著門曬太陽，聽了兩個人的要求后一言不發(fā)地把門關(guān)上了。

關(guān)門的聲音倒是輕輕的，只是——行動堅定，相當(dāng)干練，而且……絕不廢話。

遠處，太陽已經(jīng)有些疲倦依靠在山頭上面，有了一個緩緩下沉的動勢。

原曉比太陽還疲倦，走了一整天的腿很酸痛，他一屁股坐在老奶奶家門口的一塊石頭上，安靜地看著遠方的夕陽，沒說話。

一種灰暗的顏色悄然爬上原曉心頭。

他也沒辦法了。

晚餐時間迫在眉睫，此時同行嘉賓走了一個，一老一少在家餓著，原曉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想不出怎么解決晚上吃飯問題。

他的肩膀突然一沉，然后是有力的揉捏，程鋒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別難過?！背啼h說，“拿錢去買就行，節(jié)目組后期剪輯?！?/br>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原曉妥協(xié)了。

就在此刻，兩個人聽見身后傳來了一聲“嘎吱”的開門聲音。

剛才以溫和力度關(guān)上的門，現(xiàn)在輕輕打開；門內(nèi)的老奶奶探出頭，用她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外面回頭的兩個孩子。

“兩個小娃兒，進來喝點水嘛。”奶奶小聲地說，“看你們嘴巴都起皮咯。”

這是什么情況？？峰回路轉(zhuǎn)了嗎？

原曉驚喜地看了程鋒一眼，他立刻從石頭上起身，兩三步走到老奶奶房門外。

老奶奶按著門，和顏悅色地請他們進去。

紀(jì)景揮手，示意攝影團隊跟上，老奶奶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們不準(zhǔn)進來，狗東西?！?/br>
說著，老奶奶快速地關(guān)上了門。

程鋒和原曉走進老奶奶所居住的房間，剛一進去，就倍感荒涼。

這里的居住環(huán)境比他們所居住的地方恐怕差了一千倍。

屋頂有些漏水，證據(jù)是墻角放著的兩只接水的大塑料盆子，整個家除了一張床和幾張塑料凳子，以及一個看不出年代的衣柜之外，什么東西也沒有，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廚房就在房間內(nèi)，一個小小桶狀的灶臺，上面坐著一鍋水，正在冒白白的蒸汽。

老奶奶走到她的“廚房”里，長滿老年斑的細手顫顫巍巍地揭開蓋子，用筷子小心夾出兩個玉米。

原曉快步上前想幫忙，卻被老奶奶阻止；程鋒手快，端過來餐盤。

老奶奶又慢慢回頭，一指鍋子旁邊放著兩個碗，熱情道：“各人打玉米水喝，咪甜的勒。”

原曉親手舀了一小碗玉米水，又給老奶奶舀了一碗，端過去和程鋒分著喝。

老奶奶沒喝玉米水，只是坐在一邊瞇著眼睛沖他們笑；她看見兩個人喝完了玉米水，剛準(zhǔn)備給他們添，這被原曉阻止了。

原曉：“奶奶，夠啦，我們不太渴。”

老奶奶笑得滿臉是褶子：“要得，要得?！?/br>
然后她又問：“兩個娃兒，考大學(xué)沒有？”

“考了，都工作了?！痹瓡怨怨曰卮稹?/br>
“考了?！背啼h也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老奶奶耳朵有點不好，沒聽清楚原曉后一句，“好好讀書，以后找個好工作，報效國家?！?/br>
程鋒：“好，聽奶奶的?！?/br>
老奶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么，繼續(xù)這個話題：“我孫孫也考起大學(xué)里咯?！?/br>
“真的嗎？”原曉很驚喜，“奶奶的孫孫考到哪兒去啦？”

老人家的耳背導(dǎo)致他再一次沒有聽清楚原曉的問題，她理解錯了原曉的意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毛微微一皺，剛才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

老奶奶：“后頭……后頭咯?！?/br>
“后頭？這是什么大學(xué)？”原曉聽過有的大學(xué)叫后工或者什么，卻從未聽過“后頭”這個大學(xué)。

老奶奶嘆了口氣：“埋在山后頭咯，和他爸爸mama一起滴?！?/br>
原曉：“……”

原曉的心臟在這一刻驟然收緊，抓著陶瓷碗的手微微顫抖，他將碗輕放在塑料凳子上，覺得氣壓可能是忽然低了，他突然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老奶奶眼中似乎有淚光，但只是一小會兒，她又擦了擦眼角，勸慰自己道：“算啦，都過去了。”

說完這句話，老奶奶就好像真的過去了，她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墻邊拿過一個提籃，放到原曉和程鋒面前。

那里面也沒有什么，只有一點蔬菜，一塊豆腐，和寥寥可數(shù)的一碗米。

“只有這點東西。”老奶奶說，“小娃兒拿回去吃，別餓著咯。”

這下，原曉和程鋒才恍然大悟。

原來剛才的關(guān)門并不是拒絕，只是這位老人慢速地回到屋子里，努力搜羅這些“不值一提”的菜蔬的過程。

原曉不想接這個籃子，他很后悔。

他后悔不應(yīng)該來這座山，后悔敲開這扇門。

他們只是做節(jié)目，而這位老人家，卻是傾盡所有地為他們提供了一餐晚飯。

哪怕是餓一晚上呢。或者和節(jié)目組抗?fàn)?，拿錢買東西，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原曉的手緊緊在腿上攥著，不伸手。

老奶奶提著籃子，表情漸漸變得疑惑，她又把籃子伸了伸，想讓原曉拿。

就在猶豫之間，原曉感覺到自己的掌心里被塞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