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膝上，緊握成拳，并不逃避，眼睛直直看著莘野，一字一字清晰地說：“他想知道?！?/br>
莘野手肘搭著扶手，左手支著下頜，看著謝蘭生，沒說話。

“真的，”謝蘭生說，“很想知道?！?/br>
莘野看向正前方，又看回謝蘭生，笑了笑：“好吧。我應(yīng)該還真帶來了?！?/br>
說完放下他的長腿，踩住地毯站起身來，不急不緩，拉開柜門，從里面的保險匣里拎出一本黑色筆記，拔腳走到謝蘭生的那一側(cè)床頭柜前，再端起來看看封面，而后把筆記本撂在床頭柜上，直起腰，把另一只手也插進褲兜，轉(zhuǎn)過眸子看謝蘭生，笑一聲兒：“行，讓他看吧。”

“嗯。”謝蘭生揚著頸子，感覺對方高高大大：“那，莘野，你再看看明兒的戲，我回去了，不打擾了?！?/br>
“行?！?/br>
謝蘭生小心地把筆記本從床頭柜上拿起來，抬頭看著莘野的眼睛，說：“bye-bye?！?/br>
“Goodnight?！?/br>
一回到了自己房間謝蘭生就開始看信。

這是一個普通本子，是活頁的，上面寫著“Harvard”的名字，是美國的“l(fā)etter”尺寸，看著大約一百五六十頁。

他洗了手，緩緩打開。

第一封是1991年12月27號寫的，后面還有一個括號，寫著“補”。后面，1992年1月5號、1月12號的信上面也有“補”字，而從1月19號開始就沒有了。

開頭都是“Dear蘭生”，從未改變，緊接著是信的正文。

其實從未描述憤怒、怨恨，也從未訴說思念、想念，有的只是非?？酥频牡钠戒佒睌?，就像莘野說的那樣“每個星期看了什么、聽了什么、想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這四年是怎么過的”。

他寫他新認識的人，叫什么名，來自哪里，做什么工作，有幾個小孩，是什么性格，說了什么，聊了什么。比如，繼父今天更換了gardener，新園丁是墨西哥人，有三個兒子，也是園丁……

他寫他剛見到的事。比如，他們院子來了只貓，黑的，四蹄踏雪。再比如，他去看了橄欖球賽，華盛頓贏水牛城了。

他寫他剛吃的東西。比如，繼父他們打了野豬，家里廚師用黃油做，味道還不錯。

他寫他剛?cè)サ牡胤健１热?，他們一家三個人在馬爾代夫過了圣誕。

他寫他新看的電影。他去看了不少首映，也看了不少videoCD，他寫他的一些思考，還有一些啟發(fā)。

他寫他新聽的音樂。他常常去WaltDisneycertHall。

他寫他新買的東西。

不過，比較重點的內(nèi)容是他每星期做了什么。比如今天幾點起的、幾點睡的，都拍攝了哪幾場戲，哪場順利，哪場不順利，導(dǎo)演跟他說了什么，他又自己做了什么，劇組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家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些電影蘭生看過，一下子就鉆入日記。

或者，有時，他替繼父暫管某酒店，或幫繼父去看著收購。謝蘭生挺努力地讀，但還是覺得，“xx集團以3.5億美元的總對價認購我們140萬股可轉(zhuǎn)優(yōu)先股和1.2億份普通股的購股權(quán)證”“可轉(zhuǎn)優(yōu)先股有4.5%的優(yōu)先股息，期限6年”這些詞匯如天書一般。

或者……

在信里，他從來不長篇累牘地訴說他的情緒，非?？酥?，非常理性，全部都是客觀闡述，沒有任何心理描寫，仿佛是在寫記敘文。

然而，每一封的最后一行，他都會另起一段，寫同一句話：

【Today，IStillLoveYou.】

而右下角，是千篇一律的落款：

【Yoursever，

莘野】

謝蘭生知道，這落款是“永永遠遠屬于你的，莘野?！?/br>
而莘野的字，也從一開始的字跡，緩緩變成現(xiàn)在的字跡，熟練多了，比謝蘭生北電同學(xué)寫出的字還要漂亮。

謝蘭生他看著看著，突然，一滴淚就落在某一封的“Yoursever，莘野”上了。

第49章（十三）

謝蘭生他足足用了三個小時才看完信。而后,一個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內(nèi)心酸澀,連腳趾都蜷縮起來。最后夢里也有莘野，他那樣地卓爾不群，既醒目,又……孤單。

再醒過來，謝蘭生去歸還本子。他可以趁對方不在時把本子放在桌上，可他沒有那樣做。雖然對于自己的心蘭生還是縷不清楚,但他認為他要當(dāng)面告訴對方：收信人全看過了,你的信被收到了。而不是不明不白。謝蘭生覺得，如果自己是莘影帝,不會希望心愛的人面對這些一言不發(fā)。

可他畢竟還是慫，因此,他選擇了一大早上去餐廳前的時間還。他們馬上要開工了，頂多能聊五分鐘。

謝蘭生手敲了敲門,莘野很快過來開了。

“啊，莘野?！敝x蘭生用兩只手鄭重捏著那個本子，“就是,這個……他看完了?！?/br>
“看完了？”莘野問,“他有話說嗎。”

謝蘭生想了想，沒直接說，只道：“他說抱歉，把本弄臟了?！?/br>
“臟了？”

“嗯，1992年2月29號那天的那封信,他弄臟了?！?/br>
莘野有些不明所以，把筆記本翻到那頁，手指僵住了。

那一頁上“Yoursever，莘野”的落款被人洇濕了。因為被人用手抹過，藍黑墨水向右洇去。

他知道那水是什么。

笑笑，莘野一手捏著筆記，又遞回到謝蘭生面前：“麻煩轉(zhuǎn)告下，他不需要再還回來。這些信是寫給他的，他留下就好。我這四年怎么過的我自己的心里有數(shù)。”

謝蘭生也知道莘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過對于收下這個心里還是有些猶豫——這太沉重了。于是莘野抬眼看他，一瞬不瞬，手也不動，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蘭生感到實在無法再次說出拒絕的話，便退讓了，點點頭：“那行。我?guī)Ыo他，也轉(zhuǎn)告他?！?/br>
“謝了?！?/br>
“嗯，趕緊吃飯準備開工?！敝x蘭生又恢復(fù)氣場。

“行?！?/br>
雖然嘴上說“行”，然而就在謝蘭生要轉(zhuǎn)身時莘野突然又叫住他，道：“謝導(dǎo)。”

“嗯？”

“擁抱一下吧?！陛芬罢f，“咱們四年沒聯(lián)系了，再見面時竟然連個簡單的擁抱都沒有，這在美國不可思議，我都有些不習(xí)慣了?！?/br>
“……”太狡猾了，謝蘭生想：莘野知道自己看完那些信后拒絕不了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要求。

“嗯？”莘野捉著他的肩頭。

“……”

謝蘭生還沒等回答，就突然聽到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