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謝蘭生就一一應(yīng)了，趴在桌上直不起腰，給群演們一個個簽，同時嘴角含著笑容。

這些普通的中國人不是為錢，不是為名，他們單單覺得電影有趣、覺得此刻珍貴，想要留下一生的記憶。

多好啊。

來簽名的越來越多，最后，當群演的所有人都不想花掉這份工資了。

蘭生簽了好幾十份，手指頭都有些酸痛，但開心。

他作為一個導(dǎo)演，頭一回被自己國家的普通人尊重著。

…………

這天晚上，在散伙前，劇組照例吃殺青宴，謝蘭生請大家去了剛開的“羅杰斯餐廳”，比麥當勞高檔一些，主要是吃非油炸的。

一邊吃，謝蘭生一邊說殺青后的工作安排：“明天莘野會親自去澳洲的ABCLAB盯盯后期。從這里寄膠片過去最快也要一個星期，莘野他是有簽證的，可以親眼看看效果?！?/br>
小紅小綠：“哦哦哦哦……”

美國回來的焦點員問：“為什么去澳洲做呢？”

謝蘭生笑：“一方面是效果更好，另一方面，在中國，如果沒有拍攝許可是找不到?jīng)_印廠的。我第一部就是籌資到澳洲去做后期的，剪輯、配光等等步驟全部只夠做一遍的。其他人呢，有人，就孫鳳毛，是請已經(jīng)不沖了的膠卷廠用舊機器沖的，機器半道還卡那了，膠片呼啦啦全廢了，還有人是請沖印廠用剩下來的藥水沖印，比如張凱?，F(xiàn)在我們不大窮了，都盡量在外面做了。我賣掉了幾個版權(quán)，鳳毛還有張凱他們也在拿到獎項以后被國外的基金資助了。鳳毛拿過法國南方基金還有荷蘭的鹿特丹基金，張凱則有日本大導(dǎo)xxx的工作室投資?！?/br>
“原來如此，”眾人十分感興趣，而后又和謝蘭生的過往同伴們一樣，問，“謝導(dǎo)，您最開始為啥從制片廠辭職了呢？”

“我？”謝蘭生又喝了口酒，“還是因為不能上片，瀟湘廠讓先等五年。其他人也差不多了，張凱他是領(lǐng)到首月的工資后辭職的，因為，”想到這謝蘭生又噗嗤一下笑了，“上影廠的工資單上張凱排在最后一個，他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前面還有70個當導(dǎo)演的，而廠標是一年三四個。”

“哈哈哈哈！”

謝蘭生有點哀傷：“即使現(xiàn)在年輕導(dǎo)演的處境比以前好些，也依然是幾乎沒人可以真正當上導(dǎo)演。民營公司有點機會，提供競爭，可是廠標就那么多，還是大導(dǎo)們在壟斷。區(qū)別就是，大導(dǎo)不在制片廠拍了，被制片廠借出去到民營公司拍了?！爆F(xiàn)在，投資額達70%以上的民營公司可以買標——從制片廠買標，可電影數(shù)量仍然有限，中國依然認為：文化不是一個產(chǎn)業(yè)，也不可以成為一個產(chǎn)業(yè)。

導(dǎo)演畢業(yè)的幾個人聽見了都輕輕嘆氣。

“好了，”謝蘭生再斟了一杯，“我選擇了不同的路，現(xiàn)在，也還些人同樣選擇這條路。不過呢，”謝蘭生又興奮起來了，“以前，我們拍的電影就外國人可以看到，現(xiàn)在，如果能被盜版碟商給看中了盜上一盜，”就可以到中國來了！”

“……”美國回來的焦點員說，“指望盜版，好悲傷啊?！?/br>
“沒什么的，”謝蘭生卻已經(jīng)覺得這是巨大的幸福了，說，“要是能被盜就好了……就可以在中國傳播了。在大屏幕與人見面……太遙遠了，我不敢想?！痹谥x蘭生眼中看來，年輕導(dǎo)演幾乎只有這個出路。參加參加歐美影展，如果能像自己一樣賣掉部分國際版權(quán)還能小規(guī)模上映上映，如果不能，影展就是他們電影唯一的亮相機會了。現(xiàn)在，如果盜版的VCD可以成為新的渠道他個人也是高興的。

他厲兵秣馬，磨刀霍霍，只是為了被盜一盜。

說完這話，于千子和華國光等都長長地嘆息，說：“您的水平那么高，拍的那么好，卻不能被大家知道?！?/br>
“哎喲，謝謝，不敢當了?！敝x蘭生的眼神明亮，“總之，這部的目標就是被盜版商盜上一盜，讓中國人也有機會看?！?/br>
莘野轉(zhuǎn)眸看他，只覺得心驚：謝蘭生在這些年間經(jīng)歷遍了“電影”帶給他的人世間的山重水復(fù)，卻還是有赤子之心。

“嗯，”小紅小綠舉起酒杯，“那祝謝導(dǎo)達成心愿！”

謝蘭生愛聽這話，一揚脖子把酒喝了。

接著，于千子也說：“同祝謝導(dǎo)達成心愿！”

謝蘭生又說謝謝，同樣揚脖子把酒喝了。

大家敬了一大圈兒，都喝完后，謝蘭生的臉全紅了，連脖子都紅了，一雙眼睛蕩著酒意，手攥成圈攏在自己的嘴巴前咳了幾聲，說：“夠了夠了，不喝了不喝了?！?/br>
于千子說：“您可真的喝了不少?！?/br>
最后，十點左右，于千子拿相機出來給全劇組拍攝合影。祁勇他是不拍照的，只攝影，因為祁勇說，攝影的構(gòu)圖和拍照的構(gòu)圖是完全不一樣的，是兩回事，他不想碰照相機，怕相機的構(gòu)圖方式會影響到他的專業(yè)。謝蘭生也再次覺得拉到祁勇太幸運了——這個家伙雖然愛錢，但對專業(yè)毫不含糊。

…………

再出來，有幾個人就離組了，剩下的人則回賓館。

謝蘭生在奔馳車上酒勁上來，醉醺醺的。路燈的光一瞬一瞬從他眼里飛逝過去，漸漸地，他就靠著車窗睡過去了。

而后，也許因為醉的厲害，謝蘭生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車子已經(jīng)停了，而自己正被莘影帝打橫抱在兩臂當中，在向酒店走。

莫名其妙地，謝蘭生就恍惚了。

他回到了四年之前，因為沒有介紹信他跟老村長喝到咳血，莘野也是這樣抱他。那晚月亮又大又亮，月光清清白白，他跟莘野說：“ILoveYou，翻譯過來就是‘今夜月色好美’。”

莘野的手抱著他膝，跟guntang的烙鐵一般，把謝蘭生全身血液都給燙的沸騰起來。

腦子更暈了。

也許因為神經(jīng)麻了，他懶得動，也懶得說，就在莘野的懷抱中被帶到了房間門口。他甚至還主動掏鑰匙，讓莘野在他膝彎下把房間門給打開了。

玄關(guān)有些窄，莘野見謝蘭生還懶洋洋的，勾唇笑笑，側(cè)身穿過，等走到了大床前才把謝蘭生輕輕放上去，又替他除了鞋子、襪子，到洗手間再次拿了牙缸牙刷、臉盆毛巾，讓醉鬼先把牙刷了，再把臉洗了。

謝蘭生是真不想動，乖乖讓人擦完臉后，他睜開眼看著對方，只覺這臉是真迷人。

自己好像……有點喜歡。

自己喜歡什么呢？

喜歡對方摩登洋氣，喜歡對方博學(xué)廣識？喜歡對方一針見血？喜歡對方瀟灑不羈，喜歡對方不受約束？喜歡對方了解自己？喜歡他的用情至深，喜歡他的坦坦蕩蕩？

說不好。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最復(fù)雜的全消失了，大腦當中只余下了最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