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陳音希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她不記得。

    眼前的嬴子黎服飾雍容、儀態(tài)標準，男子氣概的臉上，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

    除卻那火紅的狐裘，神態(tài)動作與孔府別苑初見時如出一轍，但是……

    她的視線落在嬴子黎厚重狐裘里，裸露出的雙手和脖頸。本應是沒有裝置人造皮膚的機械義體，可陳音?？吹降膮s是幽幽冷光照亮的血rou之軀。

    他的手，他的脖頸，是完好無損的，人類的肢體。

    陳音希恍然：“這不是現(xiàn)實！”

    一句話落地，她的神智驀然清醒過來。

    鋼鐵宮殿、火紅狐裘頃刻之間消失不見，莊嚴的氛圍由鋪天蓋地的黑暗淹沒，而后陳音希第二次睜開眼——

    疼痛、疲憊與乏力，重傷瀕死狀態(tài)下的一切負面感受撲面而來，她的眼前依舊閃爍著數(shù)個做出警告的對話框，陳音希試圖抬手，稍稍一動，排山倒海的痛楚之下，她清晰看到自己泡在一個氤氳水池中，感覺到自己的口鼻、后腦，乃至目及的每一寸皮膚都與數(shù)不清的導管和數(shù)據(jù)線相連。

    剛剛那……那是夢？

    同一時間，咸雍城。

    陰冷的鋼鐵宮殿中，嬴子黎拔下與后腦連接的數(shù)據(jù)線。

    他笑起來，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nèi)盤桓。

    “叔劍?！辟永栝_口。

    “在?！?/br>
    身著甲胄的武卒從陰影中現(xiàn)身。

    “回去告訴商君，開始吧，”他說，“陳音希應允了?！?/br>
    第41章 全身義體。

    02

    七天后, 律法宗。

    韓叔劍大步跨進鍛造所，還沒站定，只覺得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巨大的燒窯內(nèi)點燃的是幽幽藍火, 此火名喚“靈火”，全然由提純、液化后的靈石提供能量, 溫度極其之高。

    高溫之下，宗門方圓百米的地界都為熱氣蒸騰, 料峭山崖之上, 宗門弟子早就換上了厚重衣衫, 而在燒窯附近大家卻或穿著赤膊短打，或挽著袖子, 分明是一副過夏的模樣。

    唯獨一人站在燒窯之前, 看似五十余歲，兩鬢斑白，眉目深刻、鼻作鷹鉤，一瞧便是有西大荒血統(tǒng)，卻仿佛儒修般學著古時士子的樣子以發(fā)冠束發(fā)。

    他黑色深衣、紅色內(nèi)襯, 在高溫作業(yè)的環(huán)境中卻裹得嚴嚴實實。

    這便是律法宗三君之一，李君李季盤。

    韓叔劍來找的就是他。

    作為三君之中最年輕的韓君，韓叔劍不著律法宗武服，卻以武卒形象示人。

    青年身姿挺拔，還生得一張相當英俊的面盤。他看似瘦削，但一身沉重甲胄卻像是不算重量般，大步跨來, 竟走的虎虎生風，手中拎著自己的頭盔，也仿佛拿著個茶杯般輕輕松松。

    韓叔劍在李君附近站定, 往燒窯一瞧——

    燒窯中，在刺目的火光之下，掛著一整個人形，分明是個身段玲瓏的女性形象。

    李君無聲地揮了揮手，三名弟子上前，推動窯門，將巨大的燒窯封閉起來。

    韓叔劍大吃一驚：“你這是直接把陳音希放窯里燒？！”

    李君：“……”

    李季盤微微側(cè)目，送給韓叔劍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他的弟子封好燒窯，才笑著出言解釋：“韓君，這可是靈火，把人推進去，怕不是五臟六腑都得在頃刻間燒成炭！這只是鍛造義體罷了，陳音希人還在后頭池子里泡著呢。”

    韓叔劍：“……反正你們技術(shù)活，我也不懂?！?/br>
    李君收回目光，他轉(zhuǎn)身來到燒窯三米開外的控制臺上。中年男人一抬手，數(shù)個閃爍著藍色光芒的虛擬屏幕，大大小小地圍住了他。

    每次李君在燒窯前忙活，韓叔劍就很好奇：七八個虛擬屏幕同時作業(yè)，這看得過來嗎。

    青年開口：“現(xiàn)在到什么步驟了？”

    李君頭也不抬，再次揮手，其中一個虛擬屏幕便轉(zhuǎn)至韓叔劍面前。

    滿屏的數(shù)據(jù)、方程式，以及亂七八糟的計算法則撲面而來，剎那間將韓叔劍帶回了剛進律法宗時那會兒的期末考試現(xiàn)場。

    他娘的，腦殼疼。

    “我說李季盤，”韓叔劍沒好氣地開口，“欺負我大老粗是吧，你就不能直接說……算了?！?/br>
    忘了李季盤是個啞巴。

    還是李君的弟子，看韓叔劍兀自尷尬，李君則理都不理他，好心地出言解釋：“差不多到最后了，韓君。燒制好義體外殼后，就可以開始器官移植?！?/br>
    “外殼？”

    “對，現(xiàn)在燒的就是個外殼，由數(shù)種合金與陶瓷混合制成?！?/br>
    弟子幫著介紹道：“骨骼由特殊隕石打造，硬卻有韌性，強度很高；肌rou則選用的生物材料，是玄鳥筑巢吐出的唾液煉制而成的纖維；器官竟是最方便解決的，市面上流通的最新型號足以，反正關(guān)鍵的大腦和脊椎，仍然屬于陳音希本人?！?/br>
    “經(jīng)脈呢？”

    “經(jīng)脈就更妙了。”

    李君的弟子，顯然也是個技術(shù)宅，一提起鍛造義體，那叫一個興致勃勃：“經(jīng)脈xue位，與靈力運轉(zhuǎn)有關(guān)，且玄之又玄。自古以來，還沒人找到替代材料——直到商君。百年之前，商君從鐘山以北拿回蠶神金絲，千萬條攏至一起不過毫厘不說，還具有傳導靈力的效用。”

    韓叔劍暗自咋舌：商君這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

    一根蠶神金絲就價值上百靈石，全身經(jīng)絡，那豈不是要成千上萬根。這還只是一部分花銷呢，其他雜七雜八的零件也沒便宜多少。

    他還欲再問，話至嘴邊，只見遠處走來一名身著青衫的落拓書生。

    是周良。

    他那么一身洗到發(fā)白的直裰，于律法宗弟子標志性的黑紅服飾之中顯得格外扎眼。但周良也不在乎，走近之后，對著忙碌的李君客客氣氣作揖：“李君，其他部分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控制臺上的李季盤無聲頷首。

    他看向弟子，后者當即動身開窯。

    溫度降了下來。

    掛在燒窯中的義體緩緩離開靈火，經(jīng)由冷卻之后，驟然展現(xiàn)出冰冷的金屬光澤。但這還不夠，待到冷卻完畢，幾名弟子上前，又在原本的外殼之上覆蓋以近乎于玉的特殊材質(zhì)。

    完整的義體為弟子們小心翼翼平放，猛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精心雕刻而成的玉質(zhì)傀儡，完全沒有半分煉制的模樣。

    韓叔劍不禁感嘆：“每每這時候，我就覺得咱們宗門格外有錢?！?/br>
    周良見他可勁打量著義體，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韓叔劍一把拍開周良的手：“哎哎哎，擋住了?！?/br>
    周良：“就是要擋你，堂堂韓君，輕薄至此，占人家姑娘便宜？”

    韓君：“你說什么……”

    他猛然反應過來。

    雖說復合材質(zhì)的義體這么一看與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