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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辟R玨讓靳久夜坐下,靳久夜便坐下,并無半點異常。可他卻覺得方才敬事房鬧那一出,實在太過膈應(yīng),連他都不是滋味,更何況靳久夜?“方才那孫子不知進(jìn)退,以后不會有這樣的事了?!辟R玨心下想得找個機(jī)會好生懲治那李胖子一番。靳久夜垂著眼瞼,“屬下無事?!?/br>賀玨又瞅著他的神色,像是在看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但想從靳久夜的臉上看出情緒來,怕是要修煉幾十年的功夫,賀玨無功而返,只好作罷。手上替靳久夜打了一碗粥,遞給對方,也給自己打了一碗,默默地喝著,一時無話。等吃得差不多了,賀玨道:“朕昨夜說的話,你仔細(xì)記著?!?/br>靳久夜抬眼,看著賀玨。賀玨瞪了他一眼,“莫不是都忘了?”“屬下不敢?!苯靡挂?guī)矩得很。賀玨點點頭,“朕早朝去了,你專心養(yǎng)傷?!?/br>撂下一句話,賀玨就離開了勤政殿。靳久夜在殿內(nèi)待著,時不時走動兩步,想著昨夜賀玨說過的話。事實上,那殿外的宮人們根本看不住他,他想要離開易如反掌,只要趕在主子回來之前回來,絲毫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有這個本事,但卻不會去做,因為主子的命令不可違背,所以他只會乖乖待在勤政殿,哪兒也不去。沒一會兒,進(jìn)來一個小宮人,手里捧著一疊書簿,“奴才給影衛(wèi)大人請安?!?/br>靳久夜看過去,張小喜低著頭,慢慢湊上來,“這是陛下命奴才一早去藏書樓拿的前朝妃嬪錄。”“哦?!苯靡裹c頭,“放下吧?!?/br>張小喜將書冊小心翼翼地放在靳久夜跟前,心里琢磨著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何讓影衛(wèi)大人看這些,莫不是覺得影衛(wèi)大人這妃嬪當(dāng)?shù)貌粔蚋瘢?/br>但心里這般想,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退了兩步,他又道:“奴才還得去玄衣司搬卷宗……”靳久夜道:“你去玄衣司傳個話便是,讓暗侍衛(wèi)動手,你……”張小喜垂著頭,感覺自己被影衛(wèi)大人打量了一番,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就不必了。”“是?!睆埿∠差I(lǐng)命告退。靳久夜坐在桌前,翻開前朝妃嬪錄看了起來,他看得極為認(rèn)真,一個字眼也不落下,乃至于老宮人張福進(jìn)來,都不曾給個反應(yīng)。張福偷眼瞅著靳久夜的神色,兀自等了一會兒,想著還要回去候命這才開口:“影衛(wèi)大人,奴才從太極殿過來,陛下說……”靳久夜抬眼看張福。張福繼續(xù)道:“陛下還得在南書房同內(nèi)閣大臣議事,一時半會兒不得空,陛下命奴才告知影衛(wèi)大人,午膳便不必等他了?!?/br>靳久夜嗯了一聲,算作應(yīng)答。他手里的冊子正好看到了前朝一位頗為得寵的貴妃,上面寫道妃子圣眷不衰,屢屢將皇帝從別處叫過來陪她,不管是在其他妃嬪的宮里,還是在前朝議政,亦或者正在聽哪位大臣奏報?;实劭偸且乐灰龑m里的人過去,甭管是什么緣由,立時脫身走人,半點也不含糊。靳久夜看到此處,神色頓了頓,似乎與眼下情形不謀而合,有可學(xué)習(xí)之處。張福告了退,正要從勤政殿出去,被靳久夜喊?。骸皬垖m人,勞你回稟陛下,還請陛下……”靳久夜遲疑了下,張福認(rèn)真詢問,“影衛(wèi)大人請陛下如何?”靳久夜下定決心,“請陛下立時回勤政殿一趟?!?/br>張福在勤政殿當(dāng)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賀玨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就是伺候天子的近身宮人。這勤政殿的君主,斷沒有在前朝議政的時候被后宮強(qiáng)行叫回來的。前朝倒是有,但自從改朝換代,這歷任姓賀的主子都對自己足夠狠,若有人破了規(guī)矩,被打入冷宮也不在話下。于是張福覺著自己耳朵不好使,怕是聽錯了,再三問了一遍,“影衛(wèi)大人說什么?”靳久夜道:“張宮人去南書房請陛下回勤政殿,就說是我的意思。”“這……”張福解釋道,“陛下現(xiàn)下是跟幾位內(nèi)閣大臣在議事,齊閣老同小齊大人也在……”聽到齊樂之也在列,靳久夜多少猶豫了,那是賀玨藏在心尖上許多年的人,青梅竹馬一往情深。可是又想到昨夜主子的命令,主子讓自己放肆些,他素來是個令行禁止的人,不管什么情況,主子的命令就是一切。于是靳久夜不由分說,道:“去吧?!?/br>張福見拗不過,只好告退了。他心里清楚,影衛(wèi)大人不是一般人,朝野上下尊稱一聲影衛(wèi)大人,便連百官之首的齊閣老也不例外,不單單只是因為這人掌著玄衣司。說起來玄衣司的職能權(quán)柄還沒有大理寺來得大呢,那影衛(wèi)二字也不是什么官職,當(dāng)年從生死營出來的殺手個個都是影衛(wèi)。若在那時候,影衛(wèi)的地位,還比不得宮里隨便哪個主子養(yǎng)的一條狗。連內(nèi)務(wù)府最低等的涮馬桶的宮人都敢自比影衛(wèi)尊貴,覺得那是再下賤不過的身份。畢竟七情六欲皆除去,跟個物件也差不多了,哪里能當(dāng)個人看?可眼下,影衛(wèi)二字卻承載了幾十年來與陛下出生入死的情分,靳久夜闖刀山踏火海,終于擔(dān)起了旁人一聲大人的尊稱,也真正走在了陽光之下成了堂堂正正的人。他是天子近臣,連寢殿暖閣都隨意出入,陛下甚至與其同塌而眠,能躺在龍榻上的人是多么尊貴,哪怕依舊是個奴才呢。再如今,一個差點兒成為國母榮登后位的人,一個將天子真心攥在手里的人,縱然放肆些,消磨的也是他與陛下的情分,旁人連機(jī)會也不得,這便是天底下最特殊的存在吧。張福在心里羨慕,可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實話,他是真心敬畏靳久夜的,做奴才做到這份上,連命都舍得,誰人不服氣?可若是非要跟陛下作,非要鬧不懂事,伴君如伴虎,又能得幾年安穩(wěn)日子?再深厚的情意,也有日漸淡去的那一天。到那時,靳久夜該如何自處?張福心底隱隱有擔(dān)憂,只盼著素來冷漠無情的影衛(wèi)大人再冷漠無情些,可別學(xué)那些恃寵而驕的妃子,否則他這樣身份,會有什么好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