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走廊都忽明忽暗的，燈閃的很厲害。

寧致說是讓弟弟帶人下來，但他其實也跟在寧遠旁邊。兩位家屬走在前面，

哭得肩膀都直發(fā)抖。

女性一般都會有些說不明的直覺，而且一般都很準。

孩子的mama明顯預感到了什么，還沒有到停尸間的門口，她就已經(jīng)撐不住了，扶住墻壁崩潰著大哭。

聲音極為悲呦，震得整個走廊都有“嗚嗚”的回響。

寧遠頓了一下，看了哥哥一眼，還是上前去打開了門。

這里是支隊自己的解剖中心，占了整個負一層。

平日里大半的遺體都存放在本市的醫(yī)科大學那邊。只有支隊臨時出警遇到的遺體，或是在解剖工作前，被解凍之后送來的，才會被放在這里。因此存放尸體的停尸間，并不是很大，里面的遺體冷藏柜，只擺著二十臺。冷藏柜呈兩排擺放，中間的過道約十米深，兩米寬。

這個時間點，負責巡查冰庫的法醫(yī)輔警已經(jīng)下班，停尸間里沒有一絲的呼吸聲，只能聽到制冷機源源不斷發(fā)出的嗚音。

寧遠對這種陰冷已經(jīng)習慣，開了燈就即刻往里走。寧致領著家屬進來，關好了門。

每臺冷藏柜外面都貼著編號，苗苗又是被新送來的，就被存在外側。

寧遠找到了，把柜門拉開，兄弟二人齊齊鞠躬，幾秒之后才重新站起身來。

最開始的霧氣一經(jīng)散開，苗苗的臉便露了出來。她的臉上并無創(chuàng)口，卻被凍得青白。

停尸間里的燈是冷光，襯得那張臉更多了幾分可怖。

孩子爸一個支撐不住順勢跪在了地上，她mama則撲過去，扒著柜門，伸手要去摸孩子的臉。

“是mama對不起你?！?/br>
“苗苗，mama愛你?！?/br>
“mama愛你……”

柜門敞開得太久會影響尸體的存放，對后續(xù)的解剖工作造成影響。

現(xiàn)在家屬也已經(jīng)認清了死者的身份。

寧致彎腰把男人扶起來，寧遠則在這位母親面前再次鞠躬，又示意她松手，“您請節(jié)哀。”

沒有人能估算一個母親在絕境時所產(chǎn)生的力量，寧遠使力幾次，都沒有把她的手從柜門上掰離。

她這時倒是不哭不喊了，只是死命地扳住柜子，就好像這樣就沒人能把他們分開。

余華先生說過，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寧遠想起這句話，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得到了卻再失去，是誰也沒辦法承受的事。所以關于這個哲學話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開。

就像是……他自己之前所經(jīng)歷過的一樣。

寧遠怔愣了一會兒，終于回過神來，重新面對眼前的局面，他最怕的就是這種事，一來自己難過，二則容易引起糾紛。他又不敢太過于用力，只好向哥哥求助。

“這樣手會凍傷的?！?/br>
“不用……”女人見寧致過來了，有明顯的躲閃，反抗也愈盛。

寧致每逢案件都必出外勤，在現(xiàn)場周邊追捕嫌疑人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時間久了，手臂上的力量又如何是一個普通女性能抵抗的。他又趁著對方說話分神，便立刻把她的手掰開，又把人拉起來順到外側。

寧遠瞅準機會立刻去關柜門，女人哀嚎著撲過去，被她丈夫給抱住了。

寧致則半拉半勸地把人哄出來，說，“經(jīng)您同意之后，接下來會進行解剖工作，屆時請您到現(xiàn)場監(jiān)督?！?/br>
“我不同意?！迸吮焕鰜?，起初只是朝著門口那里撲，現(xiàn)在卻是立刻仰了頭哀嚎。

她丈夫站在一邊有些無措，女人又去拽了他胸前的衣襟，把人搖的直晃，仿佛地動山搖似的，“我不同意解剖，你也不能同意。你要是敢簽字我們就離婚！”

“好，不簽?！蹦腥苏藥酌?，愣愣點頭。

最后是三個大男人一起努力，這才把她給弄回到大廳里的。

她起初還哭，后來縮在椅子上沒有半點動靜和聲響。寧遠遞了幾次毛巾和熱水，都沒有得到半絲的回應。他只好轉向孩子的父親，“等您再來支隊的時候，記得把孩子生前的病例和拍過的CT都拿過來?！?/br>
“那是不是就不用解……了？”孩子爸對說出那個詞自然是不忍的，他瞪大了眼睛朝著這邊看。寧遠被刺了一下，不好說什么，只好搖搖頭。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升到刑事案件，按照規(guī)定，家屬的訴求已經(jīng)不是要必須采納的范圍了。

大門外的夜比平日里更重，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要頃刻間便壓下來似的。

寧遠把家屬送出去，得到了暫時能喘息一會兒的時間。寧致則伸手把人輕輕攬住，示意他一起往回走。

現(xiàn)在靜下來了，停尸間里發(fā)生的那一幕又沖進了腦海里。寧遠完全靠著他哥在走，自己則閉了眼睛調整情緒。

“幸好我當年，是沒有被送進那個地方的?！?/br>
“嗯？”寧遠幾乎是在嘟囔，寧致沒有聽清楚，只好停下來，“怎么了？”

寧遠又低低重復了一句，這回寧致聽清楚了，把人扶好，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只覺得心口的位置中了一槍，是那種鮮血淋漓的痛感。

“遠遠，再胡說就把你調離崗位了啊?！睂幹抡{整好情緒，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們倆之前便就工作的事做過討論，寧遠明知是自己的選擇，現(xiàn)在可能是夜太深了，又觸景生情，便生出一些矯情來。

“對不起。”寧遠也跟著笑，“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我也應該放開，而不是拿著害怕你擔心而作為借口?！?/br>
他還要再說什么，寧致卻一轉身把他輕輕抱住，“別說這些了，哥哥愛你。”

親人之間說一個“愛”字總是難以啟齒卻又坦誠無比，就像是此前苗苗媽所表現(xiàn)出來的真情流露一樣。

寧遠在這個溫暖的懷中靠了一小下。兩人再沒說什么，并肩朝著往回走。

他低頭看，發(fā)現(xiàn)腕間的珠子果然閃了一下，是很漂亮的紫光。

第037章

這一次，眾人又是在支隊過得夜。

第二天，天色大亮，晨光透著窗戶打進來，寧遠便也醒了。

屏幕上有明晃晃的提示，07:28，距離鬧鐘的時間，也只有兩分鐘的誤差。寧遠被手機晃得直瞇眼，卻也下意識去關鬧鈴。

他們睡得時候已近凌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趴了七個小時，甫一起身，兩條胳膊都叫囂著抗議，又酸又麻，有一瞬間寧遠甚至覺得不是這胳膊是假的。

寧遠緩了一會兒，齜牙咧嘴地捶胳膊，這才發(fā)現(xiàn)整張?zhí)鹤佣忌w在自己身上。蠢哥哥還沒醒，就趴在他不遠處，在微藍的晨光里，顯得弱小無助又可憐。

寧遠一邊腹議一邊扯了毯子給他蓋，動作盡量放的極小。但毯子剛遮上去，便看見他的睫毛便有明顯的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