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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帶來那么大的禍端,你為什么還來見我? 你不恨我么?你不怪我么? 我寧愿你厭惡我、寧愿你這輩子都不想見我,這樣我就會受到這世上最可怕的懲罰,我就不會如此愧疚了。 你知道我有多愧疚么? 在牢獄之中的每一個日夜我都反反復(fù)復(fù)地回想著朝堂上發(fā)生的一切,你是那樣孤立無援,而我什么幫不上你,只能是你的負(fù)累,甚至是旁人傷害你的工具。 我是如此的不祥、如此的無用,你為什么還來見我? 他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寬大地哄慰著她,仿佛聽到了她心底的這些聲音一般,在她不竭的哭聲中對她說:“我來送你,囑咐你幾句話?!?/br> 他的語氣很淡,說的話也很尋常,仿佛眼下他們面臨的并不是永訣而僅僅是一次短暫的分別,就像她要去外地收賬、他要在她臨行前給她幾句小小的提點(diǎn)一般。 然而他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卻也同時勉力克制著那些沉重透頂?shù)谋瘋?,齊嬰做得尤其好,甚至他的氣息都很平穩(wěn),一如既往。 “此去多艱,我亦無法照顧到你,你要記得事事多留心,”他輕輕順著她的長發(fā),愛惜已極,“顧居寒品行端正是個君子,但也不要全心信他,不論是誰都要提防,保護(hù)好自己?!?/br> 沈西泠的哭聲更悲傷了。 “但也不必太害怕,”他在她耳邊哄著,“縱然我不在你身邊也會護(hù)著你,不會有事的。” 他的確不能像過往的五年那樣時時刻刻、事無巨細(xì)地在她身邊關(guān)照她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會成為擋在她身前的一道屏障。他和顧居寒相生相克彼此制約,只要他能左右大梁的朝局和兵事一日,顧居寒就不得不忌憚他一日,而他越忌憚他,就越是不敢觸碰他的底線。 他會把一切都撐住,讓她安然無憂。 懷中小姑娘依然哭得厲害,他嘆了口氣松開她,又抬手為她拭淚,彼時鳳目中甚至帶了點(diǎn)笑意,看著她說:“而且你不是很能干么?原來總怨我不給你機(jī)會表現(xiàn),現(xiàn)在給了,可不要讓我失望?!?/br>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木匣放到她手里,聲音更低了些,說:“我沒有什么別的東西可以給你了,這里是一些上京附近的田產(chǎn)和鋪面,你留著,至于怎么用,你自己拿主意就好?!?/br> 之前沈相給齊嬰的那兩筆資財(cái)他已經(jīng)盡數(shù)給了顧居寒,那筆錢是不能扣留的,否則一旦數(shù)目不足以打動顧居寒,后續(xù)的一切就都無從談起,事態(tài)緊急的情況下他沒有機(jī)會與顧談判,只能求穩(wěn),不能有一絲動搖和保留。 如今他給沈西泠的這些東西都是用他自己的錢買下的,他著人變賣了自己在江左的私產(chǎn),又用這筆錢在上京為她安置產(chǎn)業(yè),她手上有些東西,起碼就不會太被動,這小姑娘心中容易壓事,更加容易不安,他必須多給她留點(diǎn)東西,她才不至于太害怕。 他早已默默地為她打算盡了。 人悲傷到極點(diǎn)的時候是怎么樣的?還會有眼淚么? 沈西泠不知道,她只覺得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也沒有力氣沒有反應(yīng),拿著他給的東西眼中空茫茫一片,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就是問他:“……你不怪我么?” 我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你的家人也因我而怨怪你……你,不怪我么? 齊嬰聽了她這個問題卻揚(yáng)了揚(yáng)眉,似乎有些沒聽明白——他因她而承受了那么多,可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怪她。 他著實(shí)想了一陣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隨即嘆息起來,垂目看著她,眼中的感情深邃不可見底。 他說:“你我之間,何必再說這些?!?/br> 我早已將你放在我心底,將你看作此生唯一的安慰和歡愉,又怎么會怪你? 沈西泠明白他要說什么,他們實(shí)在太懂得彼此了,只要片語只言,甚至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呼吸,就能心領(lǐng)神會。 她的心為此深深震撼著,眼淚又落下來,顫抖著對他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又靠進(jìn)他懷里,反反復(fù)復(fù)地對他訴說著歉疚,齊嬰繼續(xù)安慰著她,又對她說:“不必道歉,你什么錯都沒有……倒是我,并未信守諾言,辜負(fù)了你。” 諾言。 他說的是曾許諾帶她離開、與她婚嫁的事,如今不但一樁都沒有實(shí)現(xiàn),甚至還逼得她遠(yuǎn)嫁給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是他給了她無謂的希望,最后又讓她失望到底。 他其實(shí)有些后悔了。 他早就知道他們之間困難重重,只是最后他的貪欲和妄心讓他失去了正確的判斷,他狂妄地以為自己可以把控局面,沉湎在對她的迷戀之中,視線狹窄得只能看到自己規(guī)劃中的事,卻未注意到在他安排春闈和北伐之事的同時,殺機(jī)已經(jīng)將他們緊緊包圍。 其實(shí)是他害了所有人,是他沒有想清楚。 如果他能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或者當(dāng)初他沒有向自己的欲望妥協(xié),那么沈西泠或許也就不會跟著遭難——她曾多么期待同他一起離開,那時她的眼睛都是明亮的,可現(xiàn)在只有一片死寂。 是他傷害了她。 他的愧疚是那么沉重,而這種沉痛刺傷了沈西泠,她激動起來,緊緊地攥住齊嬰的衣袖,大聲反駁他:“你從沒有辜負(fù)我、更沒有一點(diǎn)對不起我!你給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是我這一生想都不敢想的好,你怎么可以怪自己?” 沈西泠的心劇烈地痛著。 他居然在責(zé)怪他自己……他明明是最痛最累的,明明已經(jīng)竭盡全力照顧了所有人,可他還是在責(zé)怪自己。 他幾乎要把她的心揉碎了。 齊嬰能感覺到她的痛苦,因此不再說那些話,轉(zhuǎn)而更緊地?fù)ё∷?,在她耳邊低聲哄慰著,說:“那你我都不要再道歉,好么?” 沈西泠顧不上答他,依然淚流不止,并非因?yàn)樗约焊械酵纯?,只是因?yàn)樗龑?shí)在太愛這個人了,愛到心都跟著疼痛,愛到一切都不由自主。 她真的好想救他,把他從無邊的疲憊和苦痛中救出去,給他真正想要的心向往之。 她一定要救他。 那時她的心正以平生最脆弱的姿態(tài)破碎著,四分五裂不成樣子,可同時又以一種與此前截然不同的方式一點(diǎn)一點(diǎn)拼湊起來,夾雜著對他以外所有人的怨恨,夾雜著對她自己最深最重的鄙夷,夾雜著她對一切過往的珍重和輕忽,重新拼湊著,拼成一個不可為人所預(yù)知的模樣。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它變成了什么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天使們等我,我肥來啦~ 第167章 鏡破(4) 她感到他在為她拭淚,還聽到他笑了,她抬頭看他,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身嫁衣,鳳冠霞帔。 他正難辨悲喜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