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的毒素。

我們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突然出現(xiàn)，或為人復仇，或為天行道。

我們的存在讓那些歹人永遠有三分顧慮。

因為我們隱蔽了自己的存在，因此在有些人眼里，我們無處不在。

我爹娘皆死于“入命”。

我爹是因為不得已用了傷藥導致提前毒發(fā)身亡的，而我娘則是懷我的時候“入命”隨著血液浸入全身，產(chǎn)后身體虛弱，沒幾年便也撒手人寰。

蘇先生告訴我，“入命”是碎玉堂堂主與天下定下的一條契約，碎玉堂負責左右平衡江湖勢力，像一把高懸的明劍掛在每一個人頭上，警告眾人不要肆意踐踏正義的界限。而“入命”則是一座牢籠，困住碎玉堂這只既能匡扶正道也能行惡多端的巨虎。

一代又一代的碎玉堂堂主就這樣死在了這座牢籠之中。

蘇先生不想我也是如此。

我有時不太能夠理解蘇先生，他的笑容沉默溫潤，像一潭很深很深的湖水，底下暗流洶涌。

“如果你不想碎玉堂受制于人的話，可以殺了我，自己當堂主?！蔽以?jīng)對蘇先生說過。那時我還年幼，碎玉堂內(nèi)種種皆由他管轄，而且他身上沒有入命，完全可以取我代之。

“阿白，我想要你活著。”蘇先生的目光惆悵，“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br>
我父親與他有恩，他把恩報在了我身上。

十二歲那年，蘇先生偷偷把我送上山，目的是要躲開靖南王府的監(jiān)察。從此之后，碎玉堂名存實亡

只有徹底逃出他們的掌控，我才會有一線生機。

出門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你還是個孩子，不應該承擔這么多?！?/br>
我倒是無所謂：“我已經(jīng)學會了很多東西，去九殺門學點武功，也是件不錯的事情?！?/br>
“你得獨自一人去欺騙所有人，”蘇先生說，“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那便死無葬身之地。”

“我不怕死?！蔽艺f，“我只是擔心你。靖南王府的人找不到我，怕是會立你當堂主，給你下毒，或者干脆一舉殲滅了碎玉堂，永除后患?！?/br>
蘇先生微微一笑：“你和你父親很像，慣會說些討人喜歡的話騙人。你放心，靖南王府在碎玉堂內(nèi)安插眼線，我們也在靖南王府內(nèi)安排了細作。我算好了時機，靖南王爺身體只會越來越差，無暇他顧。這正是我們一舉翻盤的好時機?！?/br>
“所以你應該放心大膽地讓我去?！蔽艺f，“橫豎不過是死。俯首稱臣，我活不過半百?！?/br>
“照顧好自己?！碧K先生說，“我會想辦法去看你。”

于是我便上了山，有了新的身份——家道中落雙親被害的孤兒少爺，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風溪。

我不喜歡九殺門的一切，這里的裝飾布置都太過粗糙，這里的飯食太清苦，這里的人過于粗鄙可憎，這里的武功太過卑鄙下流。

但，也還算可以忍受。

我早逝的父親沒給我留下什么東西，一個風雨飄搖的碎玉堂，一身含毒的血液，一位蘇先生，還有一些寫滿了他隨想所得的詩文。碎玉堂歷任堂主都有記載隨想的習慣，里面大多是寫識人辨人馭人之術(shù)。上面寫了他們活著的時候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人，以及應當如何對付這些人。

我這些詩文，仿佛在與我的父親交談。他淳淳善誘，我側(cè)耳傾聽。

他教我如何成為一個狡猾的人，藏起自己的真心話，用一個又一個膚淺的小目標來模糊他人視線，在事成之前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你的真實目的。

他說，要注意細節(jié)，也要注意讓別人發(fā)現(xiàn)這些偽造好的細節(jié)，但也不要太刻意，要讓對方覺得自己識破你的偽裝，才會被你真的騙住。

我想，碎玉堂哪里是什么刺客組織，不過是一個騙子帶著一群傻子四處威懾江湖罷了。

但我還是聽了他的話。

我在師長面前表現(xiàn)得極其溫順有禮，和那些野草般生長的弟子截然不同，自然備受關(guān)懷。

同門師兄弟們也很喜歡我，因為他們蠢得厲害，幾句話便能打發(fā)，沒人能看清我的真面目。

蘇先生并沒有能夠完全放下我，夜深人靜的時刻，他有時還是會背著人尋上山來看看我。他輕功極高，行事也萬分謹慎，

他也看不起九殺門所傳授的武功絕學，經(jīng)常指點我一二。他的武功集合碎玉堂內(nèi)各類高手武學中的精華，令我受益匪淺。

我天賦也還算不錯，因此我的武功始終冠絕同輩，甚至在江湖之中也名聲鵲起。

我長得也不錯，即便作為一個低賤的殺手，也有書信載著只有一面之緣的綿綿愛意向我飛來。

如果我能夠一直這樣活下去，也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無人不愛我敬我，無事不一帆風順。

愛慕、武功、容貌，我全都有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生。

但我身上流著的是碎玉堂的血，我應該是整個江湖背后隱藏在影子中的帝王，是那些背負血海深仇卻無處可訴之人最后的退路，而不僅僅是一名殺手。

第二十章

我在九殺門內(nèi)待了一年又一年。

我不是在生活，而是在蟄伏。

我等待著一個轉(zhuǎn)機，可以讓我重新掌控一切局面，徹底擺脫一代又一代永無止境的輪回，迎來真正的新生。

云露就是我要等的那個轉(zhuǎn)機。

在云露上山之前，我便已經(jīng)得知了他的存在。

埋伏在靖南王府內(nèi)的細作將他被驅(qū)逐出府的消息傳遞給了蘇先生，又很快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這是個機會。”很難得的，我從蘇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難以掩飾的喜悅。

我稍加思索，說道：“先不急?！?/br>
比起打草驚蛇，我還是更喜歡守株待兔。

第一次見到云露的時候我很失望。

一個無用的弱者，被欺負得不敢還手。

這樣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他們沒有成為強者的野心。哪怕將來在九殺門內(nèi)學會了一身殺人的本領(lǐng)，最多也只能成為一條任人驅(qū)使的走狗。甚至就連他到底敢不敢殺人都會是個問題。

我不喜歡廢物，但我還是救下了他。

他年紀還小，我也可以不急。血路從來都是又長又難走，我可以慢慢養(yǎng)著他，把他養(yǎng)成我想要的樣子。讓他不知不覺中成為被我緊握在手中的一把刀，都不需要我出聲，便能讓我心想事成。

我從別人手里救下他，他感激我，卻不敢同我搭話。

我看著他低眉順眼的樣子，心頭突然涌上了一股因為乏味而產(chǎn)生的厭惡。

我假意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甚至一個眼神也沒有留下。

他不是我要找的那種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喜歡強者，我想要的，是一個能幫助我顛倒天下秩序，傾覆江湖浪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