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依舊是個清瘦的高個子。

    沒有被壓扁，真沒意思。

    沒意思到她盯了好半天才挪開眼，看去他面前的畫板上。

    畫上最顯眼的是兩排杉林樹，但杉林的顏色不是春天的綠，而是屬于秋天的橙紅色，杉林樹外的房屋正是從這里看出去的那些，眼下他正在為一座玉米色的房子上色。

    她看著那幅和諧可愛的畫，挑高眉毛。

    ——原來他真的會畫畫，那他之前干嘛擺出副不愿意讓她看畫的樣子？

    難道是畫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咳。

    她有那么一瞬間想歪了點，還好突然出現(xiàn)兩只蝴蝶把她掰扯回來，沒繼續(xù)歪下去。

    這兒的蝴蝶似乎一點都不怕人，在圍著安靜飛了兩圈后囂張降落到石頭左側(cè)。

    安靜徹底被它們吸引，探頭看去石頭旁，石頭腳邊開著四朵金色的蒲公英，兩只蝴蝶棲停在花上，翅膀都很大，有種天鵝絨的光澤，花紋與斑點繁復(fù)，細(xì)看的話密恐患者可能會頭皮發(fā)麻，帶著尖尖的尾，昭示著它們是兩只鳳尾蝶。

    兩只鳳蝶大約是嫌棄蒲公英花，停了不到半分鐘，又齊齊離開，朝山坡下翩躚而去，最后，莫名停到程風(fēng)肩上。

    安靜：“……”

    怎么不停來她肩上，是她不夠香嗎？

    她有些羨慕地盯著蝴蝶，接著發(fā)現(xiàn)程風(fēng)停下畫筆——

    他也發(fā)現(xiàn)了。

    程風(fēng)被耳旁的揮翅聲打斷，空閑的左手輕輕拍了拍右肩下面。

    兩只蝴蝶知道是自己被嫌棄了，氣呼呼飛離他的肩膀，走之前還踩了踩他的畫架。

    畫得真丑，樹葉明明還是綠色的！

    程風(fēng)：“……”

    是他想太多對吧，蝴蝶怎么會發(fā)脾氣呢？

    他望著兩只蝴蝶飛開，但它們沒飛多遠(yuǎn)，很快又轉(zhuǎn)回來踩了兩下他的畫架。

    想起來了，就是他害它們的粉蝶meimei得了相思?。》鄣鹠eimei當(dāng)初追了他可久了！

    程風(fēng)看不懂兩只蝴蝶，但在收回眼的過程中意外瞥見了山坡下多出的自行車，愣了愣，轉(zhuǎn)頭尋覓起什么，最后在他五點鐘方向發(fā)現(xiàn)一團纖瘦的人影。

    安靜已經(jīng)很慫地背過身，變成蹲在石頭前的姿勢，將她扯來的狗尾草排排鋪開，出神。

    奇怪……她為什么要心虛轉(zhuǎn)身，她又沒做什么壞事。

    她攥著根狗尾草，右手指尖不停地繞著它的穗，狗尾草禿頭之際，是一道黑影拯救了它。

    安靜怔怔望著出現(xiàn)在石頭旁的黑影，沉默仰頭，程風(fēng)就定定立在她邊上，手里提著那把折疊馬扎。

    果然，她也被發(fā)現(xiàn)了，還好回得早。

    但還是不對，她只是光明正大地坐來山坡上，順便看了看了看他畫畫而已，到底為什么要心虛？

    這一幕在程風(fēng)看來有些像那晚在櫻花樓后花園里見到的一幕，只不過這回他離她近很多，近到能清楚看見她眼里的驚嚇與迷茫。

    他停下靠近她的腳步，揚了揚手上的黑色凳子：“坐嗎？”

    安靜眨巴眨巴眼，晃晃手，才脫離禿海的狗尾草又被她晃暈：“我不用，你坐就是了?！?/br>
    “我不用坐?！?/br>
    他不由分說地放下馬扎，離她很近，安靜遲疑會兒，知道這是他的善意，故而沒有扭捏，伸手夠來小馬扎坐了上去。

    黑色的網(wǎng)布在陽光照耀下吸足了光熱，安靜坐上去的瞬間屁股都暖和許多，又仰頭看他，滿臉寫著“她坐好了”幾個大字。

    程風(fēng)一瞬間覺得他像個幼師，而他腿邊坐著的就是手工課上的小朋友，他掃了眼小朋友面前的狗尾草，極自然地想象出她低著頭采狗尾草的樣子，突然問她：“你剛才上來沒看見我？”

    安靜：“……”

    到底是誰沒看見誰？

    “當(dāng)然不是，明明是你太認(rèn)真沒看見我?！闭f完覺得像是在控訴計較什么，接著說了句，“我又怕打擾到你，就沒有打招呼?！?/br>
    程風(fēng)理虧，沉吟會兒：“下次見面可以直接打招呼，我不怕被打擾?！?/br>
    被她打斷總比被兩只傻蝴蝶打斷來得好。

    安靜卻一言難盡地品著這話——他不怕被打擾，那當(dāng)初是誰在她來傻瓜鎮(zhèn)第二天就舉報了她？

    她很怕打擾到他的好嗎？

    況且，經(jīng)常不打招呼的那個是他吧？

    見她不說話，程風(fēng)蹙了蹙眉，轉(zhuǎn)念間也意識到這句“不怕打擾”說得不太對，頭皮麻了一下，補充解釋句：“除了晚上，我睡眠很差。”

    安靜重新看向他，想到那個雨夜他亮著的燈，心底無端地替他難過。

    她是知道的，睡不著覺是件很痛苦的事，原來他有這樣的困擾。

    她低了低頭：“對不起?！?/br>
    程風(fēng)頭疼：“你已經(jīng)道過歉了。”

    “噢。”

    “……”

    兩人突然無話，程風(fēng)見她舒服坐下，也沒其他事，招呼聲便又走回畫架前上色。

    安靜則不時扭頭看他眼，幾番后想到什么，將石頭上分散的狗尾草收攏，放到最左邊，然后取出蜜蜂包里的櫻桃小本子和筆，翻開最后一頁勾勒起來。

    她其實從來沒學(xué)過畫畫，只懂得照著形描，小時候無聊就坐去花園里畫花，每一朵花的花瓣、每一片葉的葉脈都要畫得分毫不差，久而久之，她也能畫些小東西，大概到了繪畫人眼中簡筆畫的水平。

    所以現(xiàn)在畫山坡很得手，畫畫架很得手，畫人也……也還不錯。

    她將她在山坡下看見的一幕畫在紙上，托腮看上會兒，有些遺憾不能將它勾成包包，但是……

    似乎可以做點別的？

    她翻到倒數(shù)第二頁，在上面畫起第二幅畫，很久后，臉紅彤彤收起筆紙，轉(zhuǎn)回身面向太陽。

    程風(fēng)這會兒站在畫的左邊，正在給天空上色，露出畫的右半部分，安靜在畫的右下角發(fā)現(xiàn)奇怪的地方，下意識走過去。

    程風(fēng)又一次被打斷，偏頭看走來身旁的人，發(fā)現(xiàn)她臉頰紅得像蘋果。

    被曬的嗎？

    他該不會也像她這樣紅著臉吧，有點傻。

    他又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擔(dān)心臉紅，所以轉(zhuǎn)回臉目視前方——如果臉是紅的，那就只讓她看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