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叫了進(jìn)來，“小月，點(diǎn)心可還熱著？”

小月那胖丫頭又見到喬然，喜不自勝，連連點(diǎn)頭，“放在雙層木的食盒里，用孔明碗溫著呢?！?/br>
小月說著就把食盒提上了桌子，揭開龍泉青釉的孔明碗，里面是“朱實(shí)相輝玉碗紅”的蔗漿菰米飯。

小月：“其實(shí)我家小姐有備而來，就是怕時(shí)辰太早，公子不曾進(jìn)食。又怕小狼jiejie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才沒有冒然提起?！?/br>
小狼撇撇嘴，“你們太客氣了?！?/br>
“都是自家人，小狼……”喬然帶著一絲責(zé)備，目光掃過小狼，小狼交叉手臂，別開臉不看他，喬然面露苦笑，“小狼，你去幫我拖來行李箱可好？”

小狼一聲不響就進(jìn)里屋去了。

剛才一打開孔明碗，喬然就聞到了甜蜜蜜的味道，他接過薄瓷粉定的調(diào)羹，迎著熱氣和香氣，嘗了幾口。

太甜了吧！喬然喝了口熱茶送飯，余光瞥到盧明珠慈眉善目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又吞咽了幾口“糖漿拌飯”。太甜了，甜得發(fā)膩，再吃下去就要反胃了。

剛好小狼也拖著行李箱出來了。喬然順勢放下調(diào)羹，猛灌了幾口普洱。

“公子就吃飽了嗎？”小月眨巴著眼睛，不可置信，這點(diǎn)食量都不夠她填牙縫，更何況還是那么好吃的蔗漿菰米飯！

“飽了飽了！”喬然推開孔明碗，“其實(shí)之前我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酥酪”

盧明珠吩咐小月收拾桌子，又對喬然說道，“自泰山一別，再見你時(shí)就覺得你瘦了很多，真叫人心疼。菰米調(diào)理腸胃，解煩熱，希望也能去一去你的苦悶與心火?！?/br>
喬然還沒開口道謝，就聽到小狼快人快語，“公子好的很?！?/br>
他只好抱歉地朝盧明珠笑笑。

好在盧明珠是大氣之人，絲毫沒有介懷。

喬然取出化妝包，一樣一樣工具鋪開在桌面。

盧明珠和丫鬟們都很好奇，盧明珠拿起眼影刷翻來覆去瞧了瞧，也不知是干嘛用的。

喬然抽出了卸妝濕紙巾，“能暫時(shí)忘記你們這里不計(jì)其數(shù)的規(guī)矩嗎？”

盧明珠閉眼，“今天可以例外?！?/br>
有了她親口許諾，喬然就從清潔面部做起。

盧明珠雖然長得一般般，但五官分開來看都很標(biāo)志，是一張很好上妝并能駕馭各種妝容的臉。喬然心里已有定數(shù)，沉著地按照步驟進(jìn)行。

等喬然給盧明珠化完妝，丫鬟們都目若呆雞。

“老天爺——”小月捂著心臟，“小姐，你現(xiàn)在與崔氏大小姐都難分伯仲了?！?/br>
盧明珠不可置信，“有那么……”

小月舉起光潔澄澈的桐花鏡，“小姐你自己看——”

兩眉帶月，雙瞳夾鏡。傅粉施朱便梳云掠星，花邊霧鬢風(fēng)鬟滿。光潤玉顏，華容婀娜，青女素娥，猶如洛神再世。

盧明珠先是驚喜交集地往后一仰，好像被鏡子里面的自己嚇到了，然后她一把拿過鏡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照了起來，一會兒轉(zhuǎn)頭一會低眉一會咧嘴，全然忘記了名門閨秀的賢淑舉止，如此反復(fù)，才確定鏡子里的人正是自己。

就算是小狼也被震撼到了，“簡直化腐朽為神奇吶！”

喬然敲了敲她腦袋，“口不擇言！盧小姐本來就很美。一個(gè)人的美麗不止體現(xiàn)在容顏，姿色會衰老，唯有善良之心會長久。”

盧明珠恢復(fù)了大家閨秀的端正風(fēng)范，她起身雙手相交于左腰，雙腿并攏屈膝，微低了下頭，“喬公子一番心意，明珠一定替你帶到?！?/br>
等盧明珠帶著丫鬟走后，小狼把東西收拾進(jìn)行李箱，她忍不住問道，“公子，你究竟為什么要幫她？她又為何說要帶到你的心意？難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二公子？”

剛才吃下那么甜的早飯，喬然到現(xiàn)在都反胃，他捂著胃，提了口氣，緩緩呼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己都不信，其實(shí)我寧可他與盧明珠百年好合，相安無事?！?/br>
“公子……”小狼眼巴巴地望著喬然，感同身受一副要哭的樣子。

外頭又是一陣炮竹炸響，喬然打開貼著雙喜團(tuán)花、四角有魚的剪紙窗花的窗戶，白日焰火，在云間綻放。沒有顏色，只有光芒萬丈。喬然瞇了一會眼，看著天邊的焰火，失了神。

崔硯沿著水旁長廊過了橋，已經(jīng)走到了梅花亭。

金絲紋著連理枝寬大袖口，鑲著黑色萬字邊的暗紅外衣莊重大方，赤紅如火焰般的里衣氣派非凡，外衣五色線雕雙鳳的腰封，左右各佩著金鎖麒麟與白玉螭龍環(huán)。原本奢華歡慶的喜服穿在崔硯身上，卻失去了塵世間男女之情的纏綿悱惻，顯得莊嚴(yán)肅穆，凝重如神靈。

喬然從塵夢樓匆匆出來，往梅花亭而去。

他攔下崔硯，“今天你還來我這做什么？”

崔硯身邊的侍衛(wèi)見顏色而后退數(shù)尺，駐在梅花亭外。

崔硯不言不語地凝視喬然，突然就出手將人箍進(jìn)懷里。他的下巴抵在喬然肩上，溫?zé)岬臍庀⑷缍局岩话沣@進(jìn)喬然的耳朵。

喬然耳朵里覺得癢，喉嚨里癢，緊接著心里也發(fā)癢。百爪撓心，如蟲蟻咬噬，“崔硯，今天我聽你的話不出去。你也要聽我的話，不再來。”

“喬然。”崔硯緊緊摟著懷里的人，恨不能將他揉入骨血，永世不會分離，“我該說些什么，才能讓你好受？”

喬然被緊緊禁錮，胸膛起伏，難以呼吸，上身骨頭都在作痛，“你先放開我，我好痛！”

崔硯放松了力氣，卻不放喬然離開懷抱。喬然只好順著他的腰，懶懶地環(huán)著，他靠在崔硯肩膀一側(cè)，嘆了口氣，“你呀，為什么對別人有禮有節(jié)，對我總是拳腳相向？啊？why？”

“……”崔硯想了想，“以前你不懂事，不打不成才?！?/br>
喬然：“……”

“喬然。”

“嗯?！?/br>
崔硯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貼在他的后背，“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是，我都不能說?！?/br>
“縱使你能說，我還不想聽呢?！眴倘灰姶蕹帥]使勁了，順手推開了崔硯。在崔硯沒有再拉過他之前，一屁股坐到梅花亭的美人靠上，“崔硯，你該走了。他們都等你?！?/br>
水里的荷枝已經(jīng)枯了，經(jīng)得風(fēng)雪幾更，只剩滿湖飄零又可憐。

梅花亭外是塵夢湖，塵夢湖外是山千萬疊，多少風(fēng)來云又去，月升月又落，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

他們二人相顧無言，沉默之間竟似萬水千山踏遍，共度了多少年春秋、日暖與風(fēng)塵，然后，全都化作這一片刻的四目交接。

先挪開目光的人，是崔硯。

他剛轉(zhuǎn)開視線，喬然就覺得眼眶發(fā)熱，急忙低下頭去。

崔硯說，“我走了。”

本就只想看他一眼，既然看過了，再不走，就更無法舍棄了。

崔硯便要原路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