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

正值盛夏，雕成荷花狀的白瓷香盤中，一小截合香緩慢燒著。

夏風(fēng)卷裹起淡淡的香氣，隱約可辨出龍腦和薄荷的味道。

小緋冉深吸一口氣，彎了眼角。他雙手撐在榻沿上，看了一會兒又松開，輕輕搖著榻上人的胳膊：

“青姨，青姨?！?/br>
榻上睡著的婦人重重翻了個身，神色迷茫地睜開眼。見是他后瞇起眼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頭，又指指桌上的點心，示意他拿去吃。

緋冉不動，七八歲孩童的模樣，仰起頭來一臉狐疑，小指甲蓋放進(jìn)口中咬著，衣角在床沿上蹭出簌簌聲響。

水榭風(fēng)來，夏風(fēng)在軒內(nèi)搖曳，送進(jìn)一室清涼。

小緋冉搖搖頭，又喚了一聲：

“青姨。”

眼角余光瞄了瞄婦人微隆起的腹部，歪著腦袋問：

“母親說，青姨的肚子里有兩個小寶寶?！?/br>
婦人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對啊。他們是阿緋的弟弟和meimei呵。”

“弟弟和meimei……”

小緋冉猛地松開手，后退了幾步，小臉兒唰一下慘白慘白。

他看看肚子，又看看朝他溫柔笑著的婦人。拔腳向外跑去。

婦人被他的動作嚇住，不多時又見他滿頭大汗地跑進(jìn)來，手里攥著一把锃亮锃亮的剪子。

小緋冉哭喪著臉，兩只手抖得跟抽風(fēng)時一個狀態(tài)：

“剪，剪開，讓弟弟，出來……”

婦人看著那把剪刀，哭笑不得，接過來放在一旁：

“弟弟他害羞不肯出來，要不阿緋跟弟弟說幾句話？讓弟弟快一點出來？”

“這樣啊……”

粉雕玉砌的孩童站在床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側(cè)過頭稍稍思索，表情很是認(rèn)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努力有沒有=3=

繼續(xù)求鼓勵……

第43章念作他·一

最后他將手放在隆起的那部分，疙疙瘩瘩，頗是艱難地念出一串咒語來。

眼前一片月白，浸潤出柔軟的微芒。

小孩兒漲紅了臉，反手，將好不容易才凝聚于手中的光球，緩緩?fù)七M(jìn)婦人腹中。

婦人睜大了眼，看著小緋冉的動作，驚訝之余淺淺笑開：

“小緋冉將仙氣都分給弟弟了呀？”

小孩兒眨巴眨巴眼睛，使勁點頭。濕潤的眸子，像雨后掛在枝上的葡萄一樣，鮮明生動。

被喚作青姨的夫人笑得更加溫暖，抓過小小緋冉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快聽快聽，弟弟在踢我呢……或許……”

婦人低低說道：

“他在跟你，說謝謝呢?！?/br>
小緋冉呼吸都屏住，用心感受著從手上傳來的新鮮觸覺。

輕細(xì)的起伏，卻傳遍了每一根神經(jīng)，花蕊般在手中綻放。

小緋冉驚喜抬頭，婦人滿是疼愛地刮刮他的鼻子：

“阿緋以后會照顧弟弟么？”

“嗯嗯?！?/br>
小孩兒使勁點頭。

婦人眸中閃過感激光芒，慈愛地摸摸孩子的頭：

“再過不久……青姨就要去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那時候，阿緋會替青姨照顧弟弟么？”

“當(dāng)然！”

小緋冉大聲保證，信誓旦旦地握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認(rèn)真看向婦人，神色堅定：

“緋冉會永遠(yuǎn)保護好弟弟，永遠(yuǎn)不讓弟弟受到傷害?！?/br>
這句保證說出后沒多久，麒念便出生了。

小緋冉看著那個白白軟軟的幼童被人從屋里抱出來，藕節(jié)一般的手臂，睜開眼來流光溢彩，像足小小精靈，看見有人在看自己，面目生動地咯咯笑。

小緋冉有些遲疑地湊過去，趴在搖籃邊望著，心里面有些惘然，卻不知這惘然從何而來。

只是默默對自己說：

這就是自己保證過，拼了命也要護著的那個人了。

麒念長得極快，沒長多久已是人類小孩八九歲的模樣。坐在院子里學(xué)寫字，抬頭笑時眉目如畫，比頭頂上的花兒朵兒還漂亮。

小緋冉真以為是自己那點仙氣的原因，再看麒念時喜滋滋地笑。好像老農(nóng)秋天時看著收割下來的麥子樣。

從此緋冉小朋友一夜長大，終于收了小孩兒心性，開始認(rèn)真比劃術(shù)法。

當(dāng)年一身白襖與鵝黃，他到底是諾了誓言，一心護著那初見時蓮面生春的幼童。

那樣數(shù)百年如一日的漫長相伴，于是在一起也變得理所當(dāng)然。

已經(jīng)忘了是哪一年，春來初陽，麒念亦長成姿容艷絕的少年。

天帝宴飲，兩人并肩出席。一時間，無雙麒郎與冠世緋冉的說法，便傳滿了整個天庭。

然后，緋冉見到了麟離。

麒麟孕育后代后依照慣例，應(yīng)去到西天佛祖座下修行。麟青走時，卻正遇麒念閉關(guān)修煉。

麟青抱著小兒子麟離，站在緋冉府上，猶豫半晌，終是敲了敲門。

緋冉將那一坨rou團兒自婦人手中接過，貼近胸前，緊緊抱住。

冬日雪夜，細(xì)碎的雪花飄了一空。緋冉將小rou團裹進(jìn)大衣里，小心捏好衣角。

嬰童感受到溫暖，睜開眼，依依呀呀地舞著小手跟他鬧。

那一刻，緋冉看著麟離皺巴巴的臉，心臟的某一角突然鈍鈍地疼著。

他以為所有嬰童都如麒念，粉圓臉頰，十足動人，卻不知還有這樣丑丑的樣子。

皮膚像剛捏成的包子一樣，長著小小的褶子，五官都是淡淡的，仿佛一幅畫被水暈開，看不清仔細(xì)脈絡(luò)。

他來不及多想，抓住幼童瘦得跟雞爪子似的手，貼在臉上反復(fù)摩挲。

心疼一旦生了根，便無端地發(fā)芽成長。

來不及思考，便從懷中撥出一串白色串珠套在嬰童手上，歪頭看一看，太長。

他盈盈笑，笑說：

“再大一點就合適了?！?/br>
抬起頭，看著麟青詫異的目光，笑容越發(fā)灼灼：

“青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彼時緋冉說完后，才不覺一愣，一時沖動，竟將那串珠子給了這樣一個丑丑的小家伙？

現(xiàn)在才知，卻原來，那才是他信誓旦旦說要護著的那個，他終于明白初見時的心疼并非空xue來風(fēng)。

然而不知蘇廿三會不會愿意知道，當(dāng)初曾帶給他溫暖的那個人，當(dāng)初認(rèn)真說要永遠(yuǎn)保護他的那個，到頭來，卻是傷他最多。

緋冉錯愕，一時間字都連不成句，他看著蘇廿三，惶惶然，不得動彈。

只聽眼前少年想了想，忽而沉聲道：

“我無意要你的道歉，但的確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相助，若這件事辦成，蘇廿三當(dāng)以性命相報。你也不必……再覺得對我有什么虧欠，你我之間，從此再無糾葛?！?/br>
緋冉自動忽略第二句，大喜，元神歸位。

他著急去拉少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