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下嘩啦啦倒完，面無表情地吞了下去，將瓷瓶一扔，陰沉沉地搭著扶手道：“請戶部尚書進來吧?！?/br>
趙精忠對這位處亂不驚的年輕督主頓時肅然起敬，躬身退了出去。

吞了一瓶保心丹，和四的心臟總算沒那么痛如刀絞了，他拎起破書，冷漠地看了一眼“向錦衣衛(wèi)借錢”，隨手將它扔到桌底墊桌腳。

破書：“……”

好過分哦！它要嚶嚶嚶了！

很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得拉下自己和東廠那張老臉低聲下去地去找撕逼撕了一百多年的老對頭借錢了。

其實和四對自己的臉面沒什么顧惜的，對比曾經(jīng)他做過的那些偷雞摸狗，混跡江湖的行當，借錢這種小事他眼皮都不帶眨的。但是嘛，現(xiàn)在身份不一樣了，他一言一行代表著東廠，隨便一個舉動都夠讓人揣摩半天了。

說真的，他超害怕他找錦衣衛(wèi)指揮使借錢，會被那些想象力豐富的百官們腦補出一出“霸道提督俏錦衣”的相愛相殺戲碼，他干爹知道了一定會從鄉(xiāng)下提刀來砍他的！

和四將賬簿眼不見為凈地扔到了地上墊了另一邊桌腳，戶部尚書云叢正好跟著趙精忠進來了。

云叢是朝里的老油條了，在戶部尚書這個位子上干得那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故而即便見了和四，他也不像其他“忠肝義膽”的老臣一樣面露不屑，而是面帶笑容，不卑不亢地抬手見了個平禮：“督主安好?！?/br>
和四現(xiàn)在一看到他這張老狐貍臉頭皮就發(fā)麻，他剛剛忘了問趙精忠，他干爹從戶部支了多少銀子。和四私下里盤算了下，覺著修繕個緝事堂和發(fā)點紅利，理應是出不了血的，這么一想，他又自我安慰了一些，輕輕清了清嗓子，維持平易近人溫柔可親的人設(shè)不變，笑了笑道：“問尚書大人安了，尚書大人有事吩咐，只管指個人來叫我過去便是，何須勞累貴體來跑這一趟?！?/br>
他說著場面話，屁股挨著椅子卻是動也未動。

云尚書是個好脾氣，沒有半分反倒笑得客客氣氣地說：“督主才上任，想必諸事繁瑣，無暇抽身，我便自行上門叨擾了。”

他一笑，和四就心頭發(fā)虛。

果然，云叢客氣完了后便開門見山，直接道：“督主公務繁忙，我就直接說了。不知老廠公可曾與督主提及過，此前東廠從我戶部支了一筆本用來發(fā)往江浙賑災的備銀。今年年景好，國泰民安，這一筆備銀一直沒用上，便一直存在東廠這，長久擱置了?！?/br>
瞧這老狐貍場面話說得多好聽啊，存在東廠這，和四嘴角不易察覺地一抽。

云叢留意著他的神色，沒能從這位新任東廠提督臉上窺測出半分神情來，心頭略一斟酌便繼續(xù)笑道：“昨日錦衣衛(wèi)司得了內(nèi)閣的話，來我部里支銀，這才想起還有這么一筆銀兩來。我便厚著臉皮，來向督主討銀子來了，督主可莫怪我呀。”

錦衣衛(wèi)？和四太陽xue高高一跳，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怎么哪里都是錦衣衛(wèi)？？？

和四也笑了，笑得滿是真誠：“此筆銀錢本就屬國庫，早應歸還戶部，要怪罪也是怪我手下人粗心大意竟忘了此事，沒能及時還了去?！?/br>
云叢連忙說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和四狀若從容問道：“當時我尚未入東廠，不知其中內(nèi)情，不知當時東廠提了多少銀子？”

云叢比了三根手指：“叁拾萬兩?！?/br>
“……”和四心頭驟然一痛，媽的，我的保心丹呢？？？

被調(diào)戲了

許諾會及時還款送走云叢后，和四一個人在房中坐了許久未動。

他在思考，他是效仿干爹卷鋪蓋跑路呢，還是卷鋪蓋跑路呢，還是卷鋪蓋跑路呢？

和四心想，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呢？

他本以為自己一飛沖天，從個身殘志堅的江湖小混混一躍成為大燕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之一。結(jié)果臨到頭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被自己敬仰多年的干爹給玩了一手仙人跳？？？

叁拾萬兩，和四算了算，他不吃不喝，大概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賺錢……也還不上……

和四頓時心如死灰，了無生趣，只想當場去世。

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云叢走了沒多久，趙精忠一臉“天塌了地陷了，大燕要完蛋了”的表情進來。

他還沒開口，和四平靜地舉手示意他先住嘴，問道：“還有保心丹嗎？”

趙精忠略略松開捂得嚴實的嘴，蹦出一個含糊的“有”。

和四招招手：“再來一瓶，要不然我怕聽你開了口后抗不過去。”

趙精忠一臉為難：“督主，那保心丹雖是個好藥，但大夫交代了不能多吃。多吃……”

和四冷冷一嗤：“會死是吧，正好你家督主我也不想活……”

“不是，會不舉……畢竟那是清心寧神的藥?！?/br>
和四：“……”

“不舉就不舉！?。　焙退捏E然爆發(fā)，掀桌怒吼，“我這樣子舉不舉有區(qū)別嗎？?。?！”

和一個太監(jiān)討論舉不舉真的有意義嗎？！

趙精忠：“……”

片刻后，和四安詳?shù)刈谧篮螅骸昂昧?，說吧，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壞消息？”

趙精忠窺測著他的神色，覺得他尚在理智范圍之類，一字一句斟酌道：“不是快過年了嗎，弟兄們問能不能這個月連同下個月的餉銀一起發(fā)了，讓大家過個好年?！?/br>
東廠說在外面有上千番子，實際上遠不止這些。大燕國土遼闊，雖然此前和鄰國交戰(zhàn)損失了一些城鎮(zhèn)，但要想耳目遍布全國這一千人馬遠遠不夠。光是養(yǎng)活這些人便是好一大筆費用，往日里和四不當家，跟著他干爹出入東廠，只認識些高等屬官。那些屬官雖不常駐京城，但領(lǐng)著的俸祿卻趕得上朝中有品有階的官員，故而和四一直有一個錯誤的認知——東廠俸祿優(yōu)渥，不愁銀錢。

現(xiàn)在，輪到他當提督了，外債欠的不說，一低頭，底下千百嗷嗷待哺的嘴，偏生庫底兒比他臉還干凈。

和四愁得甚至開始考慮搶國庫了……

趙精忠看和四的眼神越來越危險，不禁心驚rou跳：“督、督主，老廠公交代了，萬事沒有過不去的檻，可千萬要想開。”他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小聲道，“別為了弟兄們，真向太后娘娘出賣美色啊……”

和四：“……”

和四心很累，和四不想說話，他望著桌腳下的破書幽幽地嘆了口氣，起身淡淡來了一句：“我去趟錦衣衛(wèi)。”

趙精忠：“？？？”

錦衣衛(wèi)的官署設(shè)置在皇城外圍，全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從名稱上可以看出，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性質(zhì)上原本是不一樣。正如東廠的頭兒和四官職是提督，而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級別則是將軍。

原先這錦衣衛(wèi)本是皇室的儀仗軍，用和四的話來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