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

“行云哥哥,有噴火怪，怕怕。”

“……有什么？”

流水不說話,就是抱緊他,楚行云連魂都是熱的,抱起來很溫暖，謝流水貼了一會,又說：

“我害怕?！?/br>
楚行云無語：“……怕噴火怪？”

謝小人又不答，只可憐兮兮地把頭咚到行云懷里。楚行云心想：你手撕女鬼撕得行云流水，夢里還怕什么噴火怪？怪物怕你差不多。然而礙于此人身負(fù)重傷，自己也不便劇烈掙扎,只好就這么隨他抱了去。

不知是受了傷的的緣故，還是別的什么，謝流水很快就沉進(jìn)半夢半醒間，又被拉進(jìn)小行云的世界里。黑黢黢的地下曠地,青銅蛇像前，小行云躺在一塊裹尸布里,傷口焦黑，又滲著鮮紅血，神女拿著一把剪刀走來,冷冰冰道：

“壞死的地方,要剪掉?！?/br>
小行云抖了一下，接著又不動了，他睜著一雙失神的眼,躺在那。月色從地室的小窗里漏下來，青銅群蛇像上，懸著一把刀，反著雪一樣的光。

神女拿過一金盞，酒里盛著一朵花，遞到楚行云嘴邊：“曼陀羅花，泡火麻子，我自己配的。吃了吧，吃了，就不痛苦了?！?/br>
她見他沒個反應(yīng)，跟死尸一樣躺在那，于是捏開嘴，硬灌進(jìn)去。小行云機械地咀嚼、吞咽，慢慢地?zé)o知無覺了，他睜著一雙眼，看神女將他那些焦黑的皮rou一點點剪掉，露出底下洇血的鮮rou，神女剪完，將焦皮rou放在盤子上，又拿出一罐子綠膏，忽然道：

“頭祭的羊本不是你。”

小行云動了動眼珠。

“我最先給你涂的油，還有現(xiàn)在的綠膏，都是防止你被燒死的東西。十年祭祀一共十二天，作頭祭，要在第一天、第六天、第十二天受刑，最后一次，你才可以死?！?/br>
“長老是神的化身，村民是神的子民，你侮辱長老之子，就是侮辱神之子?！?/br>
“不去吐草不就沒事了嗎？就要逞那么一口氣嗎？”

神女說著，給小行云涂滿綠膏，末了，收拾好東西，離開前，在蛇神像前，深深一跪。起來后，背對小行云說道：

“這是神罰，是你的命。怨不得誰、怨不得誰。”

等神女走到旋梯口時，躺在地上的小行云忽然開口：

“jiejie，你在為自己開脫嗎？”

神女停下腳步。

“每一次都是你將紅花落下，宣告祭祀開始。”

神女扭頭打開機關(guān)，小行云躺在地上叫道，他嗓子啞了，像被煙燎過：“你就在祭壇旁邊站著！看了很多年吧！”

“砰”地一下，機關(guān)合上了，旋梯消失，地室里，只有一小格月光，落在小行云身旁。

那一方月色里，站著謝流水，他蹲下來，抱緊小云，他既不愿楚行云去臆想不存在的小動物，卻又希望此時的楚行云能想一想，這樣，他就能穿過十九年的歲月，陪伴他。

然而小行云只呆呆地躺著，像一只木偶，渾然無覺。

第二天，有一波又一波的村民走進(jìn)來，對著青銅蛇神像頂禮膜拜，臨走前，都要對小行云“呸”一口。中午時分，又有一批藍(lán)短打人進(jìn)來，他們這回沒有畫黑花臉，一齊布置這處地下曠地，鋪了滿地紅扶?；?，四壁墻上掛起數(shù)百條銀蛇，真不知哪來的錢財。楚行云躺在那，聽他們道：

“中午祭過第二頭羊，今晚又可以……”

“嘿嘿，可不是，我今年抽簽總算抽到了第一批?！?/br>
“我cao！他娘的我抽到第五批，你們前面的悠著點玩啊，考慮考慮后邊的兄弟！”

“呵呵，誰管你呀！”

“嘿！神女在村口分蛋酒了，掛完這個出去喝一杯？”

“得嘞?！?/br>
黃昏時分，神婆來了，她渾濁的眼瞧了瞧楚行云，嗤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

楚行云不說話，也不看她，全當(dāng)自己是一塊木頭，神婆似乎醞釀了一番話，正欲緩緩而吐，忽然神女從旋梯上跑下來：

“第四竹屋的十三娘要生了！請神婆快去看看！”

“呔！這女的忒能生了，這是第十七胎了吧！果然屁股大就是行，王村長挑人不錯，你回頭給他送兩對銀蛇吧。”

“是。”

神婆走了，神女又拿出一罐綠膏，開始給楚行云上藥，這藥果有奇效，身上的灼傷好了大半，沒昨日那般一片焦黑得可怖，估計到第六天他又能復(fù)成原樣，繼續(xù)上祭臺。

神女一邊涂藥，小行云看著她，問：“jiejie，我知道我要死了，能讓我死個明白嗎？我祭的這是什么神?！?/br>
“水神，雙頭蛇王?！?/br>
“為什么要祭它？”

神女遲疑了片刻，回：“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人不想要女嬰，就將她們投入山中湖里，死去的女嬰陰氣深重，日日在水底哭泣，擾了蛇王休憩，于是……發(fā)起洪水，淹了村子。此后，每年村里人都向湖中祭四名男童，以陽鎮(zhèn)陰，讓那些死嬰勿擾蛇王，如此，村里便會安泰?！?/br>
謝流水皺了一下眉頭，神女在撒謊，她十六七，騙騙**歲的楚行云興許綽綽有余，但要蒙他這老江湖，那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了。雖說是撒謊，但謊言，往往是基于現(xiàn)實改造的，從進(jìn)村到現(xiàn)在，謝流水覺得這村子有個地方不對勁，燒楚行云那一晚是祭祀頭夜，所有村民應(yīng)該都會到場，當(dāng)時謝流水?dāng)?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

男的太多了。

興許，蛇王的懲罰并不是發(fā)起洪水，而是讓這村子，從此就生男孩，多多益善。

一開始村里人大約高興壞了，然而久而久之，就發(fā)現(xiàn)不行了，故而有此祭祀。

神女涂完綠膏，轉(zhuǎn)手要走，小行云拉住她的紅紗裙：“和我一起的人，都死了嗎？”

“你問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楚行云不依不饒：“死了嗎？”

“今日午時，祭了第二只小羊?！?/br>
“那女的呢？”

“你不該知道這些?！鄙衽D(zhuǎn)身就走，小行云抓住她不放，“女的呢？”

神女看著他，臉上淡淡的，無悲，也無喜，回道：“母羊，是祭給神的子民?！?/br>
小行云疑惑地看著她，神女站在他身旁：“有些事情，命定如此，無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