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宮人擺好桌椅筆墨，胃疼的更厲害：“可，陛下……”

“愛卿竟然有空把心cao到門下省都察院去，為何不能為朕分憂呢？”景弘笑得溫柔，親自搬了一疊文書放到他案上。

“臣……臣遵旨?！币笸テ骋娏司昂胙劾锏难z，怔忪之后略低下了頭，輕輕的應道。

連苦笑都只能嚼碎了咽下去，胃疼的想著今晚怕是不用回府了。

可羊入虎口，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誰呢？

當下無話，待到殷庭將案頭的文書全部看完已是掌燈時分。按了按陣陣抽痛的胃脘，手向袖里卻摸了個空，方才想起了太醫(yī)配的藥丸尚在經(jīng)世閣。

這時景弘也批完了案頭的奏本，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愛卿陪朕用膳吧。”

殷庭一怔，忙起身長揖，“謝陛下隆恩，然……臣尚有公務待辦?！?/br>
故作惋惜的嘆了口氣，景弘抿了抿唇道：“如此，朕也不便留卿了?！?/br>
殷庭正要告退，卻又想起了自己來此的初衷，抿了抿唇道：“陛下，顧相所奏……”

景弘輕哼了一聲，“朕平生最恨的便是那幫國蠹，只誅三族在朕看來，便是大赦也已是輕了，你們兩個倒好?！?/br>
“臣斗膽……陛下若執(zhí)意，實在是有損仁名……況且，墨吏有罪，族屬無辜。”殷庭嘆了口氣提擺跪下，字字懇切。

“好一個族屬無辜?！本昂肜浜?，“他貪墨的銀子莫不是他一個人用去的么！”

瞥見殷庭蒼白的臉色，莫名的卻是心下一軟。

便抿了抿唇，抓起那本在肘下壓了許久的奏本拋到了階下，“不過這次，看在你二人一心忠慮的份上，朕便準了?！?/br>
“謝陛下……”殷庭怔了怔，傾身拾起那奏本。

不意觸手微溫，心下又一愣。

早朝結束，群臣跪送帝駕。

顧秉直一起身就一把扶住了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殷庭，關切的問道：“還好吧？”

“沒什么……”朱衣玉冠的宰輔連唇色都蒼白的緊，向來梳攏整齊的鬢發(fā)略顯凌亂，更襯出幾分憔悴來。

“你臉色很差?！鳖櫛睋街约?guī)熜致叵蛲庾撸熬窀??！?/br>
殷庭揉著眉心輕輕道：“真沒什么……就是，有些累了?！?/br>
早知道這樣，熬夜辦完公務后便不該小睡的，不睡倒好，一旦睡下，疲倦就似潮水般涌進身體里，幾乎要把人壓垮。

到現(xiàn)在仍舊昏昏沉沉的，胃脘也是陣陣不適。

“好吧好吧，沒什么。”顧秉直不屑的撇了撇嘴，兀自扶著殷庭往太醫(yī)院走，順便就換了個話題：“說來，你與陛下這是和好了？”

殷庭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我與陛下之間……君友臣恭，何時鬧翻過？”

顧秉直斜睨了自家?guī)熜忠谎?，“莫非我看起來傻么？?/br>
“嗯，有點……”殷庭嘴角彎起的弧度大了些，“比如說，你竟會覺得，我已經(jīng)昏沉的不知道這是往太醫(yī)院去的路了?！?/br>
“嘖，比我想的還糟糕。你已經(jīng)昏沉的不知道自己該去太醫(yī)院了?！庇行o奈的口氣，顧秉直自顧自拽著自家?guī)熜滞t(yī)院走。

殷庭蹙了蹙眉，掙了掙被挽住的臂膀，掙不開，便挑起了眉：“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放開我，我尚有一案的公務待辦，要么……我隨你去太醫(yī)院?！?/br>
“你隨我去太醫(yī)院？然后呢？”顧秉直深知自家?guī)熜直?，徑自拉著他往太醫(yī)院走，將那纖細的臂膀挽的更緊。

“我隨你去太醫(yī)院，那些公務你來?！币笸ロ槒牡母?，垂了眼兀自低頭看路。

顧秉直覺得自己被什么噎了一下，停下了步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殷庭，“你——你是尚書令領中書事，我是門下侍中，你職司鳳閣，我執(zhí)掌鸞臺，你的公務，我……我便是想幫也是不能幫的！按著前朝律例上寫的，就叫做……”

“叫做鸞臺不預鳳閣事，違者并革其職?！币笸バΣ[瞇地看著他，“怎么樣，二選一，要么你放手，要么你去幫我辦公，然后你我一道告老還鄉(xiāng)，如何？”

顧秉直噎的更厲害，也不知要說什么好，殷庭見他這樣便想抽出被挽著的胳膊，卻忽然便聽見一個悅耳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兩位愛卿拉拉扯扯的，好興致吶?！?/br>
二人同時抬頭，便見到景弘正雙手撐在漢白玉的欄桿上看著臺下。

修剪得體的指甲死死的摳著描龍雕鳳的石欄，猶有明黃的廣袖遮住，語氣里的冷意卻是掩都掩不住。

早朝的金殿是泰安殿，建在七尺有余的高臺之上，景弘下朝之后自泰安殿后殿出來往明德殿去，與拉著殷庭下了丹墀往太醫(yī)院的顧秉直恰是一個方向的。

偏又碰上景弘今日不欲坐龍輿，只是沿著臺上石欄信步閑走，順便想些事。

不意竟似聽到了殷庭的聲音，下意識望向臺下，便正好見到了他們二人拉扯調(diào)笑的樣子，驀地就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所謂難過，并非心痛神傷，更貼切一些說，應是全身上下不舒服。

恨不得把某人拽著某人的手臂掰開，再惡狠狠的揪住某人的領子狠狠地質(zhì)問些什么……

簡直就像是個妒夫。

意識到這些，景弘先是一怔，而后死死地切緊了后齒。

旋即拂袖而去。

第十二章

“聽說今次的中秋宴上，清河公主要擇婿了?！鳖櫛边攘艘豢诓杷?，細細地品著茶里淡淡的竹香，笑著看向安靜的坐在書案后翻閱文書的殷庭。

“哦？恭喜。”放下了手中的文書，殷庭笑瞇瞇地看向顧秉直，“素聞公主絕色，又是溫文識禮，多才多藝，實在是良配……不若你今晚來我府里，我給你指教指教的指法，如何？”

顧秉直愣愣的看著他：“這……這與我何干？又干什么事？”

“顧相人品才學俱是一流，年紀輕輕便官居相位，又未婚娶，豈非公主良配么？”殷庭笑的促狹，“至于那么……自然是讓你在宴上獻曲明心了?！?/br>
楊修言便笑嘻嘻的吟道，“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將暮兮可奈何？”

顧秉直氣得臉都有些紅，“你……！蘭階師兄，怎么連你閣中的書佐都被你帶壞了？我……你怎么不說你殷相乃是群臣之首兼領臺省才干非凡，又是君子端方人品風流正值盛年更無妻室，正是公主良配？”

殷庭愣了愣，而后笑了笑垂下了眼，“那怎么一樣……”

“怎么不一樣？”顧秉直恨恨的拿眼白瞪他。

殷庭慢慢地豎起了修長白皙的手指搖了一搖，“自然不一樣。我是鰥夫，還有個兒子。便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