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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衛(wèi)尉丞,四名衛(wèi)尉衛(wèi)士,往云陽侯府取蘇公子常用的硯臺來?!蹦莾?nèi)侍猶豫道:“陛下,京城已宵禁……”南軒不耐煩道:“持朕的令符去!”揮手打發(fā)他去了。蘇清雪看著那內(nèi)侍模糊的背影在夜的沉黑里去得遠(yuǎn)了,柔聲道:“軒,你生我的氣么。”南軒一步上去死死箍住了他,咬牙道:“你當(dāng)真作死么,還是想氣死我。做什么這般糟?!痹捨凑f完,已是恨不得撕下他一塊rou來,卻只是狠咬他頭發(fā)。蘇清雪任他抱得自己全身生疼,閉了眼極輕地道:“爹,娘,流霜?!毖蹨I融雪般點(diǎn)點(diǎn)滴在了南軒肩上。那衛(wèi)尉丞取了綠石硯回來時(shí),湖邊小樓早已熄燈多時(shí)了。四圍一片凄涼冰冷的黑暗,日間的新雪已融了大半,余下的也只是暗淡的閃著寒微微的光。一、長袖弄花(四)自皇子時(shí)期就嚴(yán)守著律令的皇帝,為了一方小小的硯石破了宵禁,這件事同蘇清雪在明光宮留宿七日的消息,一起在宮禁中私下里飛快地傳著,終于也緩緩地在各官署流傳開來了。許多人嘆著皇帝沉湎于近妖異的美色,卻也有人認(rèn)為這是皇帝為迷惑謝秋重故布的疑陣,開始積極地打探消息,對比雙方的勢力,思量自己應(yīng)持的立場。而從各種渠道獲知了這兩種不同態(tài)度的謝秋重,什么都沒有說,仿佛不曾得知這件事已傳得人盡皆知的宮闈之事。慘淡淡的日頭剛剛落下,天便立刻冷了下來.到了掌燈時(shí)分,厚厚的云層中飄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來。宣室殿的金明九重琉璃瓦在著滿眼紛飛的凄冷中勾著陰沉森肅的輪廓,殿脊的拱獸張牙舞爪地立著。小九正在廊下看幾名宮女捧了玉盂接那新雪,吩咐道:“待滿了半盂,好好地煮了,沏上新貢的石巖白送進(jìn)去。記著,給蘇公子的那碗半星茶葉也不許……”話未說完,殿內(nèi)忽傳來“咣”的一聲繡墩倒地的聲音,接著又聽得南軒的聲音怒道:“一門心思的討巧,倒是有眼色,朕沒讓他坐,誰許你自作主張——滾出去!”便見一個(gè)小內(nèi)侍灰頭土臉連滾帶爬地從里面出來。他看小九正在殿外待著,陪著笑湊上去道:“九公公,不是說皇上對蘇公子寵得什么似的?這怎地連座兒都沒賜一個(gè)?!毙【爬湫Φ溃骸昂镝套樱⌒乃藕蛑钦?jīng),該做的一樣別落,沒吩咐的,少去自討沒趣的好。人滾出去事小,腦袋滾下來可就不妙了?;噬仙岵坏冒l(fā)作蘇公子,發(fā)作底下的人什么時(shí)候留過情?!?/br>說話間,眾宮女已取了雪水烹煮,沏了兩鐘茶,小心翼翼地送進(jìn)殿去。南軒正沉著臉看折子,蘇清雪立在一旁,腳邊扔了一本奏章。一旁侍立的眾宮人內(nèi)侍都是垂手低眉,大氣不敢出。那宮女自是不敢將茶奉給蘇清雪,將兩盞茶都送在了御案上。南軒取了一盞嘗了嘗,臉色微微和悅了些,將另一盞茶往蘇清雪那旁推了推,卻仍是沉著臉不言不語。蘇清雪也不惱,微微笑著端起那茶來,揭開瓷蓋來看見了根根青碧的茶葉,淡淡顰著眉將那茶鐘放下了。南軒橫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怎么,朕令人專烹了來的雪水,還是入不了蘇公子的法眼么。”自拿過蘇清雪那盞茶來看,登時(shí)便是面沉如水,劈頭將茶鐘向那奉茶宮女摔過去,怒道:“好個(gè)沒記性的東西!朕是怎么吩咐的?這種東西留了做什么,拖出去打死!”那宮女頭面上本被滾熱的茶水燙起了一連串的水泡,更是嚇黃了臉,一行血水一行淚地哭著求饒,已被內(nèi)侍架起來往外拖去。蘇清雪知那宮女不過是撞在南軒氣頭上,算是代己受過,又見她凄慘,心中不忍,在御案邊跪下道:“陛下……”南軒截口喝道:“沒你說話的份!朕要你看那份折子,你這半日做了什么?朕召你過來是為了喝茶的么?”心中卻也覺得為了烹茶小事處死宮女太過嚴(yán)酷,揮手命人放開了她。那宮女帶著哭音謝恩不迭地去了。蘇清雪跪在當(dāng)?shù)?,拿過地上的奏折,不多時(shí)看完了,便依舊放回地上,仍是跪著不動(dòng),也不說話。他頭垂得低低的,額發(fā)拂下來遮住了眼睛。南軒又是高高地坐在二龍戲珠繡榻上,看不清他臉上神情,卻也不理會,只是冷道:“你盼了好久的東西終是看到了,還不開心么?!?/br>蘇清雪肩頭微顫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仍是不語。南軒卻從他發(fā)間看見了他晚云黯淡的眼神,心下一顫,不由后悔對他如此冷語相向,撿起那奏折,放軟了聲音道:“起來,不必跪著?!庇钟袑m女重烹了茶來,這次半片茶葉也未放,只是一鐘雪水。南軒親捧了送到蘇清雪口邊,蘇清雪略向一旁避了避,卻躲不開,便就他手中飲了一口。原來蘇清雪不喜飲茶,素來只喝清水,尤愛新雨雪水,南軒早是知道的。自取了綠石硯那日來,南軒對蘇清雪雖是一般的寵溺,卻恨他不愛惜自己,又舍不得拿他怎樣,將氣全出在身邊一眾內(nèi)侍宮人頭上,已是不知多少人吃了多少苦頭。事后想來,又怕蘇清雪知道自己是遷怒而不快,恰好晚間下了雪,南軒忙命人烹煮雪水,想要討蘇清雪歡喜。不想當(dāng)日劉齊遞上請旨賜死蘇清雪的折子來,南軒一怒將他下了廷尉府獄,說給蘇清雪聽時(shí),他卻全然不在意,還道不宜重罰劉齊。南軒又是恨他作踐自己,又是惱他辜負(fù)自己一片回護(hù)之心,相識十余年來初次對他發(fā)了火??煽此@般默然不語地跪在自己腳邊,又是不由得大悔。當(dāng)下拉他坐在自己身邊,柔聲道:“怎樣,是不是比井水河水好些?!碧K清雪仍是低著頭,道:“陛下吩咐準(zhǔn)備的,哪有不好的?!蹦宪巼@了一聲,道:“清雪這次真的生氣了么。”礙著這許多內(nèi)侍宮人,也不好如何軟語哄勸。蘇清雪仰起臉來看著他,輕道:“陛下將劉齊交給我處置,好么。”南軒看著他清冷的眼,忍不住怒氣又升,道:“你又要做什么,還嫌不夠么?”蘇清雪不語,停了一會兒,起身往殿外走去。南軒氣道:“你去哪里?!碧K清雪回身道:“我累了,要回去睡了?!毖粤T袍袖微拂出了殿去。南軒直是給他氣得怔住,半晌怒氣沖沖地取了一本奏折來看,卻是不知其意,抬手甩在了御案上,也離了宣室殿回寢宮去。一路氣惱素來溫順乖巧的清雪竟會如此不近情理,越想越怒,賭氣命人召陳婕妤來侍寢。南軒進(jìn)了寢殿時(shí),卻看見蘇清雪正坐在書案前畫些什么,滿心怒氣不知怎地就消了大半,走過去自后面抱住了他,道:“清雪怎么會在這里?!笨此嫷氖且粋€(gè)胖嘟嘟的娃娃,蘇清雪正拿了朱砂筆涂那可愛娃娃的紅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