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外敵謀逆犯上, 這可是死罪?！?/br>
    李諫解釋道：“你忘了當(dāng)初寧王是如何倒臺的？如果現(xiàn)在坐實勾結(jié)紫狐的人其實是太子，寧王便大有機(jī)會翻案了，寧王若是回了長安，想再扳倒他, 可比扳倒太子難多了。更何況……我答應(yīng)過太子妃保四位小郡主一命的，勾結(jié)外敵謀逆犯上，一旦判罪，死的可不止太子一人?！?/br>
    步云夕恍然，但又有點不甘，“那就這樣便宜他了？如今不過是在東宮發(fā)現(xiàn)了紫狐的衣物，他大可不認(rèn)賬，反證也沒有人證。”

    “足夠了。”李諫笑著道：“有些事不需要人證物證俱備，亦可定罪。紫狐在眾目睽睽之下無端失蹤了半個月，隨后忽然領(lǐng)兵出現(xiàn)在關(guān)外，而紫狐的衣物卻在東宮被找到，皇上心里會怎么想？太子若說這衣物其實是假紫狐的，就得解釋為何他當(dāng)時知情不報，又為何他知道那人是假紫狐，總之，他只會越描越黑。重要的不是證據(jù)，而是皇上心里怎么想。”

    “那皇上會怎么處置他？和寧王一樣貶為庶人？”她倒是希望皇帝盛怒之下賜他一杯鴆酒，如此一來，杜玉書便沒有靠山了。

    “那得看皇上如何衡量了，畢竟寧王被貶才數(shù)月，他若是顧及天家臉面，不會將太子的罪行公諸于眾。當(dāng)然，如果皇上心中怒火難消，非要定太子的罪，那太子就會死得很看了?！崩钪G頓了頓，嘴角一勾，帶著點不屑，又道：“無論如何，這次他的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李氏皇朝是絕對不允許一個殘疾做天子的。”

    他說得胸有成竹，說完了卻發(fā)覺步云夕兩眼定定地看著自己，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怎么了？你是現(xiàn)在才發(fā)覺我美艷不可方物？”

    步云夕輕嘆一聲，“我只是覺得……朝堂上的人可真是了不得，腸子彎彎繞繞的，算計來算計去，可不知哪一日，卻算計到自己頭上了，便如太子，當(dāng)初他利用紫狐算計了寧王，可如今，他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寧王被貶為庶人，日子雖苦了些，好歹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妻兒，而太子的下場，怕是比寧王凄慘多了?！?/br>
    李諫微微一愣，眸中星芒驀然暗了下來，朝堂上的人，她只是顧及他的感受說得隱晦罷了，她其實想說他這樣的人才對，“云夕，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人，很可怕？滿腹心機(jī)，滿腦子陰謀詭計，就連……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算計?！?/br>
    她怔了怔，“怎么會呢，身在廟堂，又有哪個不是身不由主？你說過的，你若不算計人，便會被別人算計，我不求什么榮華富貴，只愿你能一輩子平安順?biāo)?，所以我寧愿你算計人，總比被別人算計的好?！?/br>
    她才說完，猝不及防的，便被李諫一把抱入懷中。

    他用盡全力抱著她，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云夕，你真好。李易之何其有幸，此生遇上你?！?/br>
    “你輕、輕點兒……”抱得太緊，幾乎讓她喘不上氣，“我餓了……唔……”

    她稍微將他推開一些，他卻低頭吻了下來。

    好半晌，步云夕試著讓他停下，他卻不管不顧，依然忘情地吻著。她想將他推開，他卻抱得更緊，幾乎讓她窒息。

    直到她好不容易尋了個間隙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才終于停下，兩手捧著她的臉，額頭相抵，低聲呼喚她的名字，“云夕……云夕……”

    步云夕覺得今晚的李諫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比往日……更動情，她喘息未盡，抬頭看向他，輕聲問：“易之，你怎么了？”

    “我……” 李諫漸漸平復(fù)心緒，在她臉上輕吻一下，“無事，只是今晚特別想你。你方才不是說餓了？以后這么晚了你不必等我，餓了就自己吃，別把自己餓壞了，知道嗎？”

    “嗯?！辈皆葡?yīng)了，伸手拉他，“走吧，今晚廚子做了你喜歡的八寶醬鴨?！?/br>
    李諫卻不動，歉然道：“我還有要緊文書處理，不能陪你了?！?/br>
    從芝蘭苑出來，李諫并沒有去書房，而是沿著湖邊，緩緩?fù)」忾w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步履沉沉，甚至有點失神，以致寒楓來到身邊他也沒察覺。

    “殿下。”寒楓手里捧著一只長夾子，“工匠已將劍打好了?！?/br>
    李諫收回渙散的思緒，沉聲道：“打開吧?！?/br>
    寒楓將夾子打開，里頭躺著的，是一柄烏黑的長劍，“屬下猜測，這劍大概能有八分相似吧?！?/br>
    劍是按照步云夕所繪的迭璧劍樣式打造的，當(dāng)時打算用來替換藏在永嘉寢殿里的迭璧劍，但方才李諫告訴她迭璧劍已被杜玉書取回，她也沒再提起這事了。

    李諫道：“時間倉促，也只能如此了?！?/br>
    寒楓又問：“燕王那邊，我們需要做點什么嗎？”

    “暫時不必，先由得他折騰吧，兩位云公子在他那兒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彼羰且恢毖?guī)蹈矩的，他想對付他還愁無從入手呢。

    寒楓拿著劍走了，李諫沿著湖心橋來到浮光閣。

    浮光閣，平時除了李諫和專門負(fù)責(zé)照料長生的幾名小廝，再無人踏足。

    閣里一如往日，連燈也不點一盞，像一座浮在水面的夜宮。他站在廊檐下，迎著料峭夜風(fēng)望向湖面，又細(xì)又彎的月牙倒映在水中，被風(fēng)吹得一皺一皺的。再往遠(yuǎn)點，靠近湖邊的荷葉叢中泊著一條豆莢小船，在看到這條小船的一瞬，李諫再次失神。

    他仿佛看見步云夕輕盈的身姿踏著荷葉躍上小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對他道：“我若是刺客，你已經(jīng)死了。”

    那晚的情景歷歷在目，他不由失神地一笑。身后傳來細(xì)微的窸窣之聲，他回過身來，果然見到長生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正慢悠悠向他爬過來。

    他蹲下，輕聲道：“長生，怎么辦？總有一天，她會發(fā)現(xiàn)我不值得……”

    *****

    太子終于回來，本該氣氛喜慶的東宮，此刻卻沒有半點喜慶的樣子。

    太子妃對太子早已死心，冷眼看他只剩了半條命，心里涼涼地罵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四個小郡主年紀(jì)還小，霎時見到太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一時都有些害怕，半哄著才極為勉強(qiáng)地喊了聲父親，最小的那個還嚇哭了。加之昨晚的那場火將半個東宮燒了，只剩了太子這邊的殿堂能住人，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李珩剛上過藥，杜玉書就過來了，他今日已聽說了太子的遭遇，但此時親眼見到他的模樣，心里依然震驚，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極度的失望和不甘。

    “玉郎，你不必?fù)?dān)心，我無事，方才御醫(yī)說了，只要我每日換藥，半月后傷口可愈合?！彼胩稍陂缴?，連日的奔波，加上傷勢嚴(yán)重，臉上半點血色也無，嘴唇又枯又裂，半邊腦袋纏著布帕，“我這模樣……很難看吧？”

    第1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