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沒進(jìn)食，說話有氣無力。

    “給您沖麥乳精好嗎？”

    “不了。”看她還有話要說，兩口子都沒敢吭聲。靜靜陪著老太太這或許生命中最后的時(shí)刻——回光返照。

    “倆人好……好的。”

    兩口子同時(shí)點(diǎn)頭，李仲夏拉住母親的手?！澳锬惴判?，我們會好好的?！?/br>
    “別……你倆再婚各自帶著孩子……容易受影響……仲夏……”被點(diǎn)名了，李仲夏迎著母親點(diǎn)頭，表示自己在聽。

    “不管以后咋樣……不能不要媳婦……”老人的目光移向顧言，她趕緊拉住老人的手?！邦櫻浴z人好好的……”

    “媽……”

    “娘……”

    最后一句拖著說完，老人雙眼一閉與世長辭。兩口子眼中的淚止不住的往外涌，李仲夏退一步跪在地上，顧言也是哭的說不出話來。院里的鄰居聽到動靜，一個(gè)個(gè)睡下的也都穿衣又起來。

    王小麥和西屋媳婦進(jìn)來拽拽李仲夏，又伸手拍拍顧言“別哭，別哭，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shí)候。趕緊給老人換衣裳，我家那口子去叫土工了，準(zhǔn)備后事。不是哭的時(shí)候啊?！?/br>
    她這么一說，兩口子才擦擦眼淚，趕快起來張羅。李仲夏去打水給母親擦洗，在眾人的幫助下給老人換了衣裳，打發(fā)停當(dāng)后先停靈在炕上。

    隔一天才能入館，移靈去外頭搭建的靈堂。用一個(gè)碗點(diǎn)燃了長明燈，燃上香，燒了紙。妞妞和小花也從耳房過來，倆孩子跪在地上哭的傷心至極，鄰居們費(fèi)了好大勁兒才從地上拉起來的。

    明天到親戚本家那里報(bào)喪，他父親沒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打好了墓xue，這回母親沒了只需合葬就好。

    “媽，我明天去學(xué)校叫小丫和磊磊回來吧？”小花手里在疊著喪事需要的元寶紙錢，開口問顧言。

    “不用你去。你爸明天得去公社你舅爺爺家報(bào)喪，到時(shí)順帶去叫他倆?！笨纯磿r(shí)間不早，妞妞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開始打盹。她指指小家伙“帶meimei去睡，連著好幾天呢，你們小熬不住。奶奶要是在，也不會讓你們這么熬的，去睡吧?！?/br>
    “我沒事，我……那我?guī)фゆとニ屇憷哿?，也趴一會兒?！?/br>
    “知道，別擔(dān)心我，有你爸在呢。等他回來，我就去瞇一下?！?/br>
    翌日，老兩口的兄弟姊妹還在世的全都到。老人年紀(jì)大了，對這種事兒也都看的很開。上柱香祭拜一下，拉著李仲夏坐下說正事。

    “這回是合葬，按你們家這條件，應(yīng)該是花幡。老人高壽，有福。這幡得長孫來扛。你那兒子咋說，離婚的時(shí)候是咋跟你媳婦說的?，F(xiàn)在還算咱老李家的根兒不？”

    這話是李仲夏的親叔叔說的，他是李家這一輩里最長的，老人死后的身后事做得了主。若是有哪里做不好，得不到人家的同意，就是李仲夏這個(gè)兒子，也沒法把母親下葬。

    “我……”一說到這個(gè)，李仲夏也麻爪。這些年他去看過兒子幾次，但父子關(guān)系始終都不算親近。前岳母一直對他有意見，在孩子面前沒少說他不好，農(nóng)村的一切不好。導(dǎo)致孩子對他都在抵觸，更別說回爸爸老家啦。

    “妞妞扛不行嗎？”

    “你這話問的，”老頭狠狠的瞪他一眼?！霸奂亦l(xiāng)啥規(guī)矩你不知道？女孩哪能扛這個(gè)?！?/br>
    “那我扛?！?/br>
    老漢這回抬手就給了他一煙鍋?！澳愕鶍尠着囵B(yǎng)你了。瞧你那點(diǎn)兒出息，明明有兒子，卻弄的跟沒有一樣。你這么辦，咱老李家還想在人前抬起頭嗎？”

    “是這么個(gè)理兒。”老太太的弟弟，也就是李仲夏的小舅也附和親家的話。望著外甥滿臉不贊同。

    “你說說你，這么些年都是咋過的日子。自己親生的兒子離婚不說帶回家，后娶的媳婦帶的兒子也是跟人家姓。你自己膝下連個(gè)兒子都沒，這都算啥事兒？光出力，不得果??？你給人當(dāng)?shù)?，人家不跟你姓?/br>
    虧大伙還都夸你媳婦孝順呢，這算是個(gè)啥孝順。進(jìn)門這么多年沒給你生個(gè)一兒半女，自己帶的孩子也不跟你姓。公婆身后事連個(gè)扛引魂幡的孫子都沒有，讓人看笑話。”

    顧言在門口把這話聽了個(gè)一清二楚，忽然間非常心疼老公。她這方親人幾乎全斷，沒多少溫情，但也意味著沒多少壓力，也就顧大姐會念叨幾句生孩子。

    而今天這些話，這些長輩們絕不會是第一次說。他這些年背后被家人親戚念叨了多少？扛著多大的壓力被人當(dāng)傻子一樣的看，他從沒跟她說過。甚至言語或者其他都絲毫未泄露過分毫，壓力全自己扛著。

    “那就趁這機(jī)會把幾個(gè)孩子全改姓李好了。讓磊磊給奶奶扛引魂幡?！?/br>
    “這就對了嘛?！睅讉€(gè)長輩全都露了笑意，望著她不再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入父親一脈，外人也不會再說閑話。這事兒早該這么辦。說了仲夏多少回，這孩子就不聽。人活一輩子不是光感情到了就行的，沒個(gè)歸屬總讓人笑話?！?/br>
    以后大家都會進(jìn)城生活，死了買塊兒墓地葬了就行。不會再說什么誰家入祖墳沒有引魂幡是絕戶。至于姓的問題，愛跟誰姓跟誰姓。宗族都沒了，在乎的只是血脈，甚至只是養(yǎng)育時(shí)的感情，誰會在乎這個(gè)啊!

    顧言笑笑不做它言。這都是后話，此時(shí)誰也邁不過時(shí)代去。給孩子改姓，她沒有任何損失，孩子們也沒有任何損失，甚至因?yàn)閼艨诒靖赣H姓少了很多異樣眼光。李仲夏卻不會再因此受委屈，承受壓力。她早知道早改了，根本不會等到現(xiàn)在。

    事情就這么輕松的解決，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小花姊妹幾個(gè)早已認(rèn)可李仲夏這個(gè)父親，此時(shí)跟爸爸姓，甚至心里都是暗暗高興的。

    這倒不是說跟mama不好，而是每次拿戶口本登記什么，大家的眼神都非常奇怪。甚至有人會問，咋不入父親一脈？他媽的，跟人解釋費(fèi)勁。不解釋別扭。每次一拿戶口本登記什么，孩子們就有些煩。這回好了，以后再不用煩這事兒啦。

    “李彥彤?！毙』ń辛艘宦曌约旱男旅帧＾D(zhuǎn)頭悄悄問mama：“韓家那邊沒什么事兒吧？”

    “沒事。老太太早沒了，韓老二也沒了。韓家兄弟倆不會找這事兒。這倆精著呢，不會上門來討打。”

    “李彥珠，也挺好聽。”

    今兒是老人喪事最后一夜，明天一早就要起靈送殯，入土為安。一家人都沒睡，一個(gè)個(gè)坐在老太太棺木前，陪老人最后一程。

    妞妞歪躺在谷草上，靠著mama的胳膊。顧言拍拍孩子，把帶來的被子給她蓋上。

    “困了就瞇一會兒，小孩子本來就不需要守孝的。奶奶不會怪罪這個(gè)。”

    “嗯?！璵ama，死了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對，再也不會回來了?！?/br>
    孩子更加摟緊她“那我不要mama死，我要mama一直陪著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