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厭煩了這京中生活，不妨入蜀尋我，我必然遵守當(dāng)日之諾，不至薄待你?！?/br>
念奴垂眸頷首。

淚眼朦朧中，二人執(zhí)手相對，惜別之情，著實令人動容。

日漸高，馬車終于駛出城門去。眼前大道開闊，前途當(dāng)是順?biāo)臁?/br>
車中人撩簾，最后回望了一眼晨曦中的汴梁，閉目一嘆，百感交集：十載汴梁行，留得一身不堪回首！

遠處，隱隱歌聲縹緲：

十載春秋，依稀一夢，醒時屈指堪驚。莫說花月，別雁已無憑。回首疏煙淡靄，重重柳、還掩長亭。西風(fēng)里，孤蛩敗吟，歸路盡菊英。

銷凝。秋色暮，樓臺畫角，吹斷離情。豈能憶前歡？怕惹愁盈。謾道先恩負盡，殘酒散、卻又牽縈。凝眸處，長安已遠，陌上楚歌輕。（1）

殊不知此刻，身后百尺城樓上，一孤寂身影正遙自矗立，滿懷悵然，目送歸人遠去。

晏隆元年九月中，蜀王幼子南宮盈受旨代兄入京。

十一月，上柱國、武寧軍節(jié)度使司馬暉之孫司馬氏受詔入宮，次年新春，立為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1）作者：我

一腦抽就想完結(jié)。

第129章闌珊

早春。

乍暖還寒時候，常伴霏微。

朝雨暮晴，夕陽下的晚梅，別有情致。但可惜春花依舊，人事已非，閑庭漫步，本欲一寬心懷，孰料睹景傷情，終是舊恨未消，新愁又添。

憑欄久，思來分別有時，不知那人如今，又是何種心緒。

日漸西沉，北風(fēng)凜冽起，高處不勝寒。才下層樓，散步苑中，卻聞皇后來見。

宣進。

須臾，皇后款款而至。

施禮起身，越凌乍看之下，似覺眼前女子較上回相見，又顯瘦高，然而不過三五日之別，也知是眼中錯覺。

只是說起來，司馬皇后身量著實修長，立于一干宮娥中，也似鶴立雞群！但可惜圓潤不足，又天生一張削長臉，無論如何看，也難稱得有姿色。好在其雖樣貌不出眾，然畢竟生在閥閱世家，教養(yǎng)良好，知書達理，且還有股尋常女子身上不多見的從容沉穩(wěn)，便是所謂母儀之范罷。

“天色已晚，陛下風(fēng)寒才好，不宜在此久吹風(fēng)，還是回宮歇息罷?！闭Z調(diào)不急不緩，然聲中總還透著一絲怯生。實則自入見時起，她那雙眸子便一直低垂，未嘗抬起直視過眼前人。然何足怪呢？二八少女，入宮時短，任是有心作端重，然天子跟前，難免有時露怯。

越凌倒不忍拒她這番好意，況且本也是時當(dāng)回，不如順?biāo)浦邸?/br>
政務(wù)繁忙，且越凌這半年來身子也不甚安好，頭痛暈眩之癥漸重，所以后宮之事，本無罅多問。如此，中宮便更不可無主！年前朝中再三進言請立新后，越凌斟酌之下，終從呂諮之諫，選立了姿色平平卻恭順謙謹?shù)乃抉R氏。

只是司馬皇后畢竟年輕，后宮事多情雜，初入手，自多疑難，雖有內(nèi)臣命婦等在旁指點輔佐，但要說親掌六宮，著實還需時日磨煉。好在官家對她并無苛求，雖常來也說不上親近，然每見亦可謂和顏悅色，此自令皇后動容，從此更為用功習(xí)內(nèi)政，甚致不眠不休之境。官家得知，自又對其更加褒贊。

說回當(dāng)下，夕陽尚好，越凌雖口中應(yīng)了回宮，卻是舍近求遠，在苑中曲曲折折繞了大半日，看去游意猶未盡。

同行一路，皇后當(dāng)下拘謹已不似方才，答過了官家所問，卻還自言起近時習(xí)內(nèi)政之所得。

但說去年結(jié)算宮中一年花銷，頗是驚人，再翻閱內(nèi)府財冊，才知歷年如此，向來這宮中的花銷是只增不減，自先帝朝起，左藏庫年定支出已是不夠，尚要由內(nèi)藏庫另予增補！此情，雖旨意并不許外泄，然外朝多少聞知，也有非議。

想大梁立國之初，宮中宮人加起之總數(shù)尚不達三百，然歷經(jīng)四朝，到如今，宮中單妃嬪宮娥之?dāng)?shù)，便已上千！因是這花銷，如何能不大呢？依此，若說消減開支之法，首當(dāng)自然是汰出多余之宮人。

越凌初聞此，并未置可否，只是一笑：“依卿之見，當(dāng)放出多少宮人為宜？而宮中妃嬪宮娥、中官內(nèi)侍這許多，又當(dāng)首汰何人？”

皇后對此似早有過忖度，回道：“官家律己克制，嬪妃人數(shù)放在歷代后宮也算得少，因而臣妾思來，妃嬪與適齡宮娥自不當(dāng)在此回汰出之列，且還可適當(dāng)選進些！倒是那些個年紀(jì)不小的宮女，不妨汰出。還有，便是中官，臣妾近時查閱名籍，發(fā)現(xiàn)許多內(nèi)官年逾花甲尚在任上，然我朝自太祖起，便有明令諭下，宦者侍禁中，最老邁不過六十便當(dāng)致仕！若依此令行，汰去的中官人數(shù)當(dāng)甚可觀?！?/br>
越凌但只聽著，并不作答。

前方已近內(nèi)苑大門，卻在此時留住腳步，一兜轉(zhuǎn)，上了花亭。

宮人們已奉命退去遠處。越凌方悠悠道：“卿勤于習(xí)政，自然是好，然還須切記，凡事不可cao之過急！你所想，朕已知道，宮中冗員，確是陳患，宮娥雜役，也可酌情放出些，然而中官一事，便莫再提了?！?/br>
皇后聞之一怔，自知方才之言必有失，卻又不知失在何處。

越凌知她心意，卻不急于釋疑，回身望向滿庭花樹，問道：“卿看這庭中花木，可有不合意者？”

皇后摸不透圣意，自不敢輕易開口，且沉吟。

越凌微微一笑：“北墻下原有幾棵老樹，嶙峋突兀。朕早年見了極不稱意，命人鏟去重栽。然而樹推到易，除根卻難！宮人性急，欲空出地方好補種新苗，因而深挖其根，孰料此竟百般費力，因這些樹樹齡已長，地下盤根錯節(jié)，各處牽連，甚還有過墻牽絆外間者，如此，鏟除豈能輕易？”

皇后滿面惑色，抬頭望了望北墻下，試探道：“然這老樹，終還是教鏟除了？”

越凌頷了頷首：“然此，到底頗費周折！樹根糾結(jié)，鏟除難免誤傷，因而周遭一些花木，多教一并拔除，此，倒還不為可惜；惟始料不及的，是北墻因此回深挖而受損，塌下一塊，砸傷了挖樹人。”

皇后面色霎變，沉吟許久，才道：“官家之意是。。?！?/br>
越凌已緩步下階，聞之且一回眸：“朕之意是，事若不求究竟便武斷專行，縱然初衷是好，卻難免自傷。你入宮不久，凡事，更須三思而后言、后行。”

皇后倏忽恍然，忙拜下：“官家訓(xùn)誡，臣妾記住了！”

出了后苑，越凌正要返回福寧殿，皇后卻請前往華清閣一行，因前幾日有下臣進獻了四名妙齡佳人入宮，當(dāng)下便安置在華清閣中。思來晚間無事，遂請去往一見。

越凌聞知卻道不必，且命將這些女子送還。

皇后不解。

越凌笑嘆：“若朕果真收下這份禮，思來不出幾日，臺諫之上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