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手上哈了口氣，彎身鉆進(jìn)了船篷之中。

    里面雖燃了炭火，但也是極冷的。

    容清披著厚厚的大氅，坐在火盆之旁，闔眼靠在壁上，臉色蒼白如紙，眉心卻仍是微皺著的。

    思文嘆了口氣，將船艙的簾子細(xì)細(xì)拉好，上前坐在一旁往火盆中添了些炭，搓了搓手道：“今年冬天可真是冷，再過一陣到了冬至，許是會(huì)有一場大雪?！?/br>
    火星四濺，橙黃色的火焰映照在容清臉側(cè)，增添了些許俗世的暖意。他長睫輕顫，睜開眸子看著跳躍的火焰，沒說話。

    確實(shí)是冷極了，他記得這一年冬天有一場大雪，足以與天啟五年那次相比。

    天啟五年......這四個(gè)字翻來覆去在舌尖徘徊，每一聲都是血淚。容清眸色稍暗。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太古可曾說殿下都做了些什么？”

    思文點(diǎn)點(diǎn)頭，“殿下派兵增援西疆，嚴(yán)防死守，以免戎族突襲。此外便是在京中派大理寺與刑部共同查案，先穩(wěn)住汗王一眾人?！?/br>
    容清頷首，淡淡地盯著火盆，道：“雖穩(wěn)妥，但并無效用?！?/br>
    “戎族內(nèi)部不太平得很，汗王遠(yuǎn)在千里之外，他那些皇子怎會(huì)乖乖地坐等，尤以那位三皇子為甚?！比萸遢p聲一笑，伸出手放在火盆之上，竄起的火苗將身上烤得暖意融融。

    “給宋承意去一封信，讓他們著大月氏部族的服飾，率五萬人馬繞道祁連山前往戎族后方，直襲大本營?！?/br>
    “可大梁與戎族幾十年沒刀劍相向，便是著外族服飾，戎族那幫人也總會(huì)瞧出來的?！彼嘉陌櫭嫉馈?/br>
    他又往盆中添了些炭，“您若是這么做了，戎族日后追究又該如何？況且您還未同陛下稟報(bào)。”

    “待回去自會(huì)說。”容清垂眸看著火焰旺盛的火盆，“戎族皇室爭權(quán)奪利，混亂不堪。”他淡淡一笑，“那不妨再添一把火，他們自顧不暇之時(shí)，又何來閑暇精力同大梁較勁?！?/br>
    “您說得有理?！彼嘉陌櫭妓妓靼肷?，笑著應(yīng)了。

    小船在平滑如綢的水面上靜靜劃過，帶起一陣細(xì)微的漣漪。

    艙中，火盆中的炭火發(fā)出嗶啵的炸裂之聲。

    “思文，吩咐船家行快些，”容清道：“午后風(fēng)向轉(zhuǎn)北，一路順流而下，若是幸運(yùn)，明日晌午便可到京城?！?/br>
    “可您剛受了家法，又久跪大病未愈，如此，身子可是撐不住?！彼嘉孽久疾粦?yīng)。

    “無妨?！比萸屙庖粫r(shí)有些失神，片刻，他笑了一下，“再不快些回去，她在京中，可真的是焦頭爛額了。”

    71.  下套   青樓女子本就以此為生，殿下何須……

    長公主府, 云城擁著大氅靠在榻上。

    醉月樓的紅娘坐在一旁的椅上，神色恭謹(jǐn)，又有些手足無措。

    “你將此事細(xì)細(xì)說來便是。”云城淡聲道, “不必慌張。”

    “是。”紅娘低低應(yīng)了, 風(fēng)韻猶存的臉上浮現(xiàn)出悲傷的神色，“李公子所言句句非虛。弦思雖然是樓里面的頭牌, 但卻是清妓，只是唱曲彈琴?！?/br>
    “您也清楚，我們醉月樓雖是風(fēng)月之地，但絕不強(qiáng)迫女子賣身，從與不從, 都是由得姑娘們的意愿?！彼龂@了口氣，“弦思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卻飽讀詩書，是個(gè)心氣高的。前些時(shí)日同李公子相見，二人兩情相悅。只是李尚書家規(guī)矩嚴(yán), 不讓娶煙花之地的女子, 奴家心急, 便想了個(gè)生米煮成熟飯的法子, 想著若成了，便皆大歡喜?！?/br>
    “可誰知......”她眸色暗了下去, “讓那戎族的人鉆了空子。”紅娘恨恨啐了一聲。

    竟是如此。那晚金吾衛(wèi)倒是來同她說過這一樁事, 那時(shí)想著不過是風(fēng)月之地的女子罷了, 原也沒什么可在意的，沒想到還有這一番淵源。

    屋里燃著香，裊裊的煙從桌上的爐中升起，飄散至半空, 又散開成一片薄煙。

    云城下巴輕輕蹭著大氅上輕軟的白色狐毛，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端起小幾上的羹湯潤了潤喉，紅棗的香氣瞬間彌漫在齒間，“弦思現(xiàn)在如何了？”

    紅娘愣了一下，隨即又嘆氣，斟酌半晌道了一句，“不太好。”

    云城點(diǎn)點(diǎn)頭，沉默片刻將碗擱在桌上，披著狐裘站起身，“走吧?！?/br>
    紅娘微怔，“殿下這是......”

    云城攏攏微亂的鬢發(fā)，“去瞧瞧弦思?！?/br>
    京城中出了這么大一樁事，兼之阿答骨曾來過醉月樓，此地便成了大理寺著重監(jiān)察之所，幾十名禁衛(wèi)軍面無表情地執(zhí)劍守在樓外。路過的百姓偷偷瞧上一眼，噤若寒蟬，搖搖頭便又走開了。

    往日車水馬龍的銷金窟此刻冷清寂寥得很，樓里的人更是少極了，古銅色的地板泛著冷冷的瑩光，照出行過的人影。

    紅娘那句“不太好”是說得委婉了。云城站在二層雅間的窗外，借著一道未關(guān)緊的縫隙瞧了半晌，心中輕嘆一聲。

    不過幾日的功夫，往日里嬌軟的一個(gè)美人竟是生生瘦脫了相，獨(dú)坐在銅鏡前發(fā)呆，眸光呆滯，顴骨微突，了無生意。

    云城收回目光，看向紅娘，“你這里的姑娘贖身費(fèi)有多少？”

    “尋常的是一千兩，若是弦思這樣的得一萬兩。”紅娘欠身答道。

    “本宮給你五萬?！痹瞥敲夹孽局暤溃骸爸皇窍宜紩呵以谶@兒住著，贖身之事也不要同她說，一切如常?！?/br>
    “可聽明白了？”

    紅娘心里本不大愿意，但弦思現(xiàn)在這個(gè)模樣也不能接待客人，且長公主殿下又出手大方......她琢磨了片刻，臉上堆出個(gè)笑，“明白了，一切聽您的。”

    云城頷首，又向雅間中瞧了一眼，“將人照顧好，別出了岔子。”

    “是?！?/br>
    出了醉月樓，云城腳步頓住，喚過小德子，低聲道：“你去給李若斐帶句話，明日申時(shí)來一趟大理寺?！彼櫫讼旅?，“告訴他，前幾日在大理寺門前是如何做的，明日便如何去做?！?/br>
    “您這是為何？”小德子疑惑問道：“好不容易將人安撫下來，這不是又給自己找罪受么？”

    云城唇角一彎，讓他附耳過來，一陣低語。小德子恍然，露出個(gè)意味深長的笑，“殿下高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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