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雽m時，和眾多秀女一起住在儲秀宮，每日練習(xí)琴棋書畫，規(guī)矩禮儀。儲秀宮美人如云，內(nèi)斗嚴(yán)重，想要在眾多秀女中過得好，成績出挑反倒是其次，討姚太后歡心，才是最重要的。

    慈寧宮前的那條甬道，唐師師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這次，唐師師卻走了另一條路，從外廷進(jìn)入慈寧宮。

    慈寧宮中，姚太后正在逗雀兒，馮去娥站在簾子外稟報︰“娘娘，靖王妃來了。”

    “呦，來了呀?！币μ舐朴剖栈刂讣?，在宮女的服侍下洗了手，才不緊不慢道，“宣吧?！?/br>
    唐師師停在慈寧宮殿前，宮人掀開厚厚的門簾，一股熱浪席卷而出，和著里面的龍涎香，熏得人頭暈?zāi)X脹。唐師師定了定神，邁步跨入門檻，她一直垂著眼睛，隱約瞅到雕花落地罩內(nèi)有人影晃動，立刻斂衽行禮：“臣妾參見太后娘娘?！?/br>
    殿內(nèi)沒人應(yīng)聲，唐師師不急，垂眸盯著地面上的磚縫，穩(wěn)穩(wěn)保持著萬福的動作。過了一會，暖閣內(nèi)傳來一道斯文緩慢的女聲：“靖王妃來了，你們怎么沒人通報？快請靖王妃起來?！?/br>
    “臣妾不敢?！碧茙煄熞廊淮怪劬?，說，“妾身仰慕太后已久，幸得太后提拔，今年得以重回金陵。妾身昨日抵京，今日便貿(mào)然求見，心中十分忐忑，請?zhí)笏∽??！?/br>
    “你又沒錯，有什么罪可恕？”姚太后慢悠悠道，“外面冷，進(jìn)暖閣說話吧?！?/br>
    唐師師暗暗松了口氣，再次施禮道：“謝太后?！?/br>
    唐師師走入落地罩，穿過雕花門后，里面的香味更馥郁，奴婢也明顯多起來。宮女嚰娥們見了她，全都露出笑臉：“靖王妃?！?/br>
    唐師師笑著回禮：“馮嫡娘，素蘭姑姑?！?/br>
    西窗的通炕前，一個穿著藏藍(lán)色比甲、赭綠色長襖的中年女子倚在炕幾前，正在剝栗子，腳踏下跪著好幾個宮女，靜悄悄給女子捶腿。唐師師馬上認(rèn)出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姚太后，她垂著頭給姚太后請安：“妾身參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br>
    姚太后長長的指甲撬開栗子殼，緩慢剝開一塊皮，說道：“靖王妃是稀客，快坐吧?！?/br>
    小宮女搬來繡墩，唐師師道謝后，輕輕坐在繡墩邊緣，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間：“時間過得真快，一轉(zhuǎn)眼，妾身都離宮兩年多了。這兩年，娘娘一切可好？”

    “哀家什么都好。”姚太后撂下一塊栗子皮，笑道，“仔細(xì)說來唯有兩樣事放不下心，一樣是皇上，另一樣就是靖王。這兩個人都是哀家的心頭rou，可惜啊，一個個都子嗣不豐，這讓哀家日后下了九泉，如何去見世宗陛下？”

    姚太后這話沒人敢應(yīng)，唐師師笑著，說：“太后娘娘多慮了，您風(fēng)華正茂，皇上也意氣風(fēng)發(fā)，您祖孫二人相守的時間還長著呢。何況皇上和皇后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等過了年，太后就能抱到重孫了?！?/br>
    姚太后將栗子殼完完整整剝開，細(xì)細(xì)清理上面的碎屑，嘆氣道：“哀家倒是巴不得明年就能傳來好消息，可惜啊，皇帝無心情愛，成天想著打打殺殺，真是愁煞哀家?！?/br>
    唐師師順著勸道：“英雄出少年，皇上宏圖霸業(yè)，文成武德，實乃一代明君，娘娘有什么可愁的。”

    姚太后被說的笑了，道：“文成武德，哀家也不奢望他立多大功業(yè)，只要讓哀家少cao些心，哀家就燒香念佛了。不知道皇帝什么時候能長大，像他靖王叔一樣成家立業(yè)，功成名就?！?/br>
    姚太后今天的話處處帶刺兒，唐師師不敢硬接，笑著道：“太后這話太冤枉皇上了?；噬腺F為一國之君，這天下之事無論大小瑣碎，全都要皇上拿主意。而靖王只是藩王，只管聽從皇上和太后的安排就是，哪能和皇上比？”

    姚太后笑了，她將栗子仁放在玉碟上，道：“你倒是好口才，離宮這些年，一點都沒有變過。這顆栗子賞給靖王妃吃吧?！?/br>
    馮|簸諾了一聲，彎腰捧著玉蝶，放在唐師師面前。唐師師站起身謝恩，用指甲拈著栗子仁，小塊小塊放進(jìn)嘴里。

    姚太后親手剝的東西，總不至于有毒吧？但唐師師轉(zhuǎn)念一想，便是有毒她也得吃，于是馬上釋然，放心地將栗子放入口中。姚太后見唐師師吃的沒有一點猶豫，唇邊微微含笑，問：“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人來了？”

    姚太后不再說冠冕堂皇的套話，開始和她話家常了。這是好事，至少代表唐師師前幾關(guān)過了。唐師師用手遮著嘴，將栗子完全咽下，端起茶潤了潤嗓子，說道：“妾身也想帶趙子誥來沾沾娘娘的福氣，但是這個孩子多病多災(zāi)，在路上一直哭，昨日更是哭了一宿。妾身怕他傳了病氣給太后娘娘，便讓他在府里養(yǎng)著，等健壯些了再來拜見太后。”

    姚太后畢竟是生育過的人，見狀說道：“興許是換了水土，不適應(yīng)了。孩子小時候都是多病多災(zāi)的，稍有不如意就要生病，等他習(xí)慣了金陵的氣候就好了?！?/br>
    唐師師露出松了口氣的樣子，道：“多謝太后。太后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人，希望他應(yīng)了娘娘的話，早點好起來。”

    姚太后又和唐師師說了些育兒的話題，你來我往，十分融洽。姚太后雖然以趙子誥的名義召趙承鈞和唐師師回京，但實際上并不在意趙子誥的狀況。又不是她的孫子，關(guān)姚太后什么事？

    姚太后問唐師師：“這些年，你在靖王府過得怎么樣？”

    唐師師輕輕嘆氣，說：“托娘娘的福，妾身僥幸得寵。但是其他幾位姐妹妾身沒能保下來，愧對娘娘?！?/br>
    “這有什么可慚愧的？”姚太后倚著炕幾，不經(jīng)意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們能不能得寵，三分靠自己，七分靠運道。她們不能得到寵幸，可見是命里無福，怨不得別人。”

    唐師師應(yīng)是，心里不免戚戚。她本來想打聽被送回金陵的那幾個美人怎么樣了，可是現(xiàn)在聽姚太后的話音，似乎不用打探了。十個正當(dāng)韶華的少女，十條鮮活的人命，在姚太后嘴里，完全是命中注定。

    她，周舜華，任鈺君和紀(jì)心嫻命足夠好，所以活了下來。如果沒活下來，那也是活該。

    姚太后又問：“靖王對你怎么樣？哀家記得，靖王還當(dāng)皇子的時候，眼高于頂，十分挑剔，對什么都不屑一顧。哀家以前還和南陽感嘆過，不知道什么樣的女人，才能入靖王的眼?！?/br>
    姚太后口中的南陽是南陽大長公主，姚太后的女兒，也是當(dāng)今皇后的生母。后來南陽公主嫁回了姚家，和姚太后完全是一條船上的人。

    唐師師斟酌地說：“靖王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妾身尚算和氣?！?/br>
    姚太后笑道：“你勿要謙虛，哀家聽馮嫡嫡提起過，靖王對你十分寵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寵溺的很。可見靖王長大了，會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