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法，他放軟語氣說了不少好話，并且許諾如果以后有需要他愿意把自己那些精英朋友介紹給meimei。也許是布萊恩的好態(tài)度，也許是最后的“精英朋友”太過誘人，總之，母親與他算是勉強達成了協(xié)議。

他們是周六下午出發(fā)的，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布萊恩在此之前還特地解釋了一番自己家庭關(guān)系緊張，父母有點不近人情，希望李逸文別在意，而當天的狀況就像他所擔心的那樣。

雖然母親就像電話里說的那樣遵守了承諾，沒對李逸文說什么不好聽的話，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布萊恩和李逸文剛一到家時她先是因為成績問題罵了艾米莉亞一通。當然，布萊恩能看出來，艾米莉亞只是個幌子，那是母親在發(fā)泄情緒，為了故意給他們難堪。

而李逸文因因此緊張了起來，“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人問道，“我當時不該那么任性鬧著要來，對不起。”

“沒事的，”布萊恩嘆了口氣，抓了抓李逸文的手，“我媽就那樣，一天到晚都在發(fā)火，我之前說過，跟你沒關(guān)系?！?/br>
“而且你從沒說過你有個meimei，還有你mama是中國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混血兒。”

“因為我mama從不說中文，我也一句都不會說；我meimei……她比我小了九歲，我們……我們不太親密。”布萊恩勉強靠這一番話把李逸文糊弄住了，其實他很害怕對方接著問下去，有關(guān)他母親的職業(yè)，她是怎么來美國的，還有為什么自己同meimei不太親密。但李逸文似乎并不是多想刨根問底，又或許他看出了布萊恩的窘迫。

而在吃飯時布萊恩的母親一言未發(fā)，表情也并不友好，從頭到尾拉著一張臉，嘴里絮絮叨叨，一會是嫌艾米莉亞姿勢不好吃得太多，一會又是咒罵食材不新鮮；他爸爸就像以往的任何時刻一樣，一言不發(fā)的吃著飯，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而艾米莉亞還是一如既往的低著頭。布萊恩沒吃多少，光是這種場景就足以讓他消化不良了。他們待了不到三個小時布萊恩就提出要離開，自然沒人挽留，他的父母甚至都沒送他們出門——他母親在怒氣沖天地收拾桌子，而他父親坐在一旁看報紙，只有艾米莉亞追出來，同李逸文說了幾句話。

上車后布萊恩沒急著開始，他緊張得不行，生怕這次糟糕的晚餐給李逸文留下什么不可磨滅的壞印象，然后李逸文就會像他所擔心的那樣瞧不起他。他在李逸文剛開始提出這個要求時甚至惡毒的想過自己寧愿當一個孤兒，如果他是個孤兒都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對于自己的家庭狀況難以啟齒。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我為什么總不想讓你見我家人了吧?！辈既R恩想抽根煙，想起李逸文懷孕了只能忍住。他感覺自己嘴里發(fā)干，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布萊恩害怕極了，他很怕李逸文露出什么厭惡或者鄙視的表情，那與他來講就是噩夢成真。

“你meimei挺可愛的?！崩钜菸恼f。布萊恩沒想到第一句評價會是這個，他驚訝的轉(zhuǎn)過頭看著李逸文。李逸文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停了一會才繼續(xù)說道，“你爸爸也挺好的……你mama脾氣有點大，不過也可以理解。”

李逸文還想說點什么，在見識了布萊恩算是悲慘的家庭環(huán)境后，他沒有因此討厭布萊恩或者覺得這種家庭有可能教育出一個反社會分子。相反，他只想抱抱布萊恩，告訴他自己會好好愛他，讓他不必再因為這些事情難過了。但他又太羞澀以至于無法這樣示愛。最后李逸文只是拉住布萊恩的手，對他說，“你可以跟我說這些的，我會站在你這邊。”

而李逸文的回答毫無疑問感動了布萊恩，他預(yù)想的懷疑厭惡都沒出現(xiàn)，李逸文甚至因此而同情他。他幾乎感動地當場哭出來，除了感動就是愧疚。當李逸文做出這種善解人意的舉動時，自己犯下的惡行就會在布萊恩腦海中回閃?！爸x謝你?！辈既R恩說，聲音顫抖，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想跟李逸文說很多，想要感謝對方，想要懺悔，這是他最想要對著李逸文敞開心扉的一次?？勺詈筌浫踹€是戰(zhàn)勝了感動和愛，他能夠說出口的也只有一句“謝謝”而已。

第46章

他們的孩子在十一月底出生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黑色眼睛黑色頭發(fā)，幾乎看不出一點白人血統(tǒng)來，但當布萊恩看到這個孩子之后卻并沒有多么失望或者感到夢想破碎，他感到開心——因為他成為父親了，平靜，還有解脫。這樣一個家庭也沒什么不好，布萊恩想，還有那么多體面的亞洲家庭或者黑人家庭，他已經(jīng)不需要一個夢想里的白人家庭了。

一開始的幾年布萊恩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想法，和李逸文關(guān)系好了很多，甚至還想再要兩個孩子，不過李逸文不太愿意，他還在上學生活也比較拮據(jù)，這件事就這么暫時擱置了，但布萊恩心里還是想再要幾個孩子，他想先讓李逸文緩一緩，等他工作了，或許他們就能再生一個了。但當他讀完研究生，順利找到了一個好工作之后，之前那些夢想就又回來了，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沒放下。剛剛同李逸文結(jié)婚的時候或許布萊恩在心里已經(jīng)放棄了，他那個時候焦頭爛額，大學沒畢業(yè)就結(jié)了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考上法學院。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剛畢業(yè)就有了一份高薪工作，年紀輕輕便未來可期，之前那個“成為白人”的計劃又蘇醒了——因為一切夢想對于現(xiàn)在的布萊恩來說都變得觸手可及。

有一段時間布萊恩甚至開始覺得李逸文不夠好，看什么都不順眼：從性格問題——他太沉悶，太容易害羞，不喜歡說話，看起來也沒那么聰明。他不像布萊恩以前認識的那些朋友們會大談自己對于文學政治獨到的見解，事實上李逸文感興趣的東西布萊恩也聽不太懂，在有大學時期的經(jīng)驗之后他也不太會和布萊恩談?wù)撨@些了。再到李逸文做飯不夠好吃，太瘦，不會說哄他開心的話這些無理取鬧的小地方，但也只是停留在這些小問題上，布萊恩從沒深入想過，或者他不敢想的那么深，答案顯然易見，因為李逸文是個亞洲人。

但如果他承認這個答案，那就意味他自始至終還是個種族主義者，因為愛情而燃起的斗爭意識最后還是失敗了，他在毀了李逸文的人生之后就反悔了，像一個毫無惻隱之心的人渣。他從沒有一次帶著李逸文出席過公司的聚會，但他也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結(jié)婚的事實。每當有人問起時他也會全盤托出，“我結(jié)婚了，對，很早，上大學的時候就結(jié)婚了，那個時候我太太十八歲。我們有一個孩子，男孩，快要五歲了?！辈既R恩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困境里，他一面覺得李逸文不夠好，一面又不愿面對自己不過是想換個白人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