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他松開緊咬的齒列，張了張嘴叫道：“哥哥。”

他眼里盛著驚喜、疑惑和不敢置信，仿佛快要從那水光里溢滿出來，同時被他哥哥沉得看不出情緒的臉色弄得心里沒底。

思及身后的裴依和耳邊漸近的交談聲，祁念手指扣著西服衣擺，指甲刮過絲絨排列的紋路，用只有顧颯明能聽見的、極輕的聲音說：“我等一下跟你解釋?！?/br>
語氣里帶著詢問，是示弱的模樣。

顧颯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眉目擰得更深了，不待出聲回應(yīng)，祁文至已經(jīng)和裴逸從客廳出來。

“颯明，回來了?！?/br>
顧颯明轉(zhuǎn)身：“父親。”

他和裴逸在一次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互相對視點了下頭。

“那我和依依今天就不打擾，先走了，多謝款待?！迸嵋菡f。

裴依慢了半拍地挪到她哥旁邊，咧嘴也笑道：“謝謝祁伯伯，晚餐真的很好吃，花園也好漂亮啊，”她歪頭，沖祁念眨了眨眼，“學(xué)長，有機(jī)會在溫哥華見，記得我們說好的?！?/br>
祁文至聞言頗為意外，思忖著什么，外人看不出來，他明白，不動聲色地忽視空氣中涌動的暗潮。

祁念下意識地“嗯”，視線從顧颯明的背影和垂放著的手上移開，怔然地抬眼。

恰好顧颯明側(cè)身往旁邊讓開一步，水晶吊燈的光打下來，將站在后面的祁念暴露無遺，肩領(lǐng)鍍了層柔和發(fā)藍(lán)的光暈。

祁文至伸手撫了撫祁念的后腦勺，說：“小念，你和依依差不多算同齡人，有話題聊，正好幫爸爸去送一下?！?/br>
祁念用余光抓緊那道身影不放，心里莫名沮喪，他微微仰頭，遲疑地看向祁文至，知道不容拖沓，只能很快抿起唇出聲答應(yīng)，將客人送出門。

轎車沒有開進(jìn)來，祁念沉默而有禮地隨他們走到主宅院落最外面的大門處，被裴逸友好地道謝，看著車輛發(fā)動駛離。

車燈飛快從前頭短短一截的路面消失，視野陷入昏暗，而祁念滿腦子想的都是顧颯明。

“祁念少爺，晚上外面有風(fēng)，等會別感冒了。”傭人一路跟在旁邊，提醒道。

祁念這才覺得冷，想趕快回屋。

他想去解釋清楚，想終于可以溫暖舒服地睡一覺，想待在有哥哥的地方。

這邊朝門外看了一會兒，父子兩人心照不宣，祁文至率先轉(zhuǎn)身，直接上樓進(jìn)了書房。

“度假村的事都處理完了？”祁文至走到書桌前，漫不經(jīng)心地問，又說，“既然今天回來了，所以就先叫你過來問問。吃過飯了么？”

顧颯明身高腿長，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氣勢很兇，他別的不接腔，只匯報工作：“度假村項目最新進(jìn)展的資料都帶過來了，董事長如果還需要再看，明天發(fā)您一份，過幾天我們會做詳細(xì)報告?！?/br>
意思是董事長早就監(jiān)視得差不多了，再看一遍的需求其實并不必要。

祁文至聽了倒是不在意，手機(jī)鈴響，他接起，是老裴打過來的。

“他們剛走，我讓小念送的，”他說，“……我看著挺好，倆孩子相處沒什么問題?！?/br>
祁文至撩起眼皮，當(dāng)著顧颯明的面，像是有意為之，神色悠閑沉穩(wěn)地回電話：“當(dāng)然。裴逸也跟我說了你們城南那塊地……老裴，既然放手讓他們?nèi)プ?，就別多cao心了?！?/br>
“我？我這不馬上就退休了么?！?/br>
他笑著，從桌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倒過來敲了敲，又回：“后天就回溫哥華？那讓小念再去送一趟，沒關(guān)系?！?/br>
轉(zhuǎn)眼電話掛斷，祁文至點火，手里的香煙燃了，默默燒著。

祁文至吸一口，吐出煙，說道：“祁念回國后你也見過了，比起以前好了太多，無論是交朋友還是別的。”

顧颯明深邃的五官下陰影濃重，他一言不發(fā)，如同一尊嚴(yán)肅冰冷的雕塑，或者是暫時沉悶的火山，藏著隱忍卻巨大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發(fā)。

“如果你弟弟能慢慢走回人生正軌，娶妻生子，安穩(wěn)一生呢？

“祁家的財富會是他永遠(yuǎn)堅實的后盾，什么也不需要擔(dān)心，而你也一樣，那時候所有的情況都會是最好的，不是嗎？”

窗外如勾的弦月灑下薄薄月色，透過繚繞煙霧，顯出空氣里難言的凝滯。

祁文至說這些話時語氣很淡，沒有平仄起伏，連一點勸說意味似乎都沒有，但顧颯明仍舊不愛聽，也不想聽。

“他不能。”

顧颯明垂了垂眼，說的是陳述語句：“祁念會走上人生正軌，工作生活，安穩(wěn)一生，我是他親哥哥，我會是他永遠(yuǎn)堅實的后盾，”他直視過去，眉眼深而鋒利，毫不退讓，“但祁念不會娶妻生子，我不同意，他就不行。”

“這么多年，這么多機(jī)會，現(xiàn)在晚了，父親?！?/br>
祁文至的確極少動怒，但他現(xiàn)在不光沒有怒火，連云淡風(fēng)輕也做不到了。

他沉默下來，哪怕時間的刀行進(jìn)得再緩慢，也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刻下些許蒼老，平日不顯，此刻卻未加任何掩飾。

半晌，他開口道：“那就看現(xiàn)在到底晚不晚吧，還沒有結(jié)論不是么?！?/br>
顧颯明不反駁，只說：“但我希望您能一如既往地履行承諾，一切以祁念的意愿為前提。畢竟那十年是你，是我們，是全世界虧欠他的，換成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活不下去、正常不了?！?/br>
祁文至彈了彈煙灰，睨他一眼：“再用不著你提醒，祁念是我兒子，你也是?！?/br>
祁念回到別墅里時，客廳乃至整個房子都靜悄悄的，有種方才他看見顧颯明的一切都是假象的錯覺。他傻乎乎地又跑出去，確認(rèn)停車庫里停著顧颯明的車，才放心回來，環(huán)顧張望了一圈，打算上樓。

這時，書房的門開了，腳步聲交錯，祁文至和顧颯明一前一后從樓上下來，表情都稱不上好，卻也稱不上壞。

“回來了小念，”祁文至率先說，“先上樓回房間換件舒服點的衣服，現(xiàn)在不早了，今晚住一晚?！?/br>
祁念想想，自然同意，而且他哥哥現(xiàn)在也在這兒。

“那......”在祁文至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說也不敢有什么舉動，微蹙著眉毛糾結(jié)，看上去很乖。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以為他們還有別的事要談，便說：“那我先上去了，爸爸......哥、哥......”

祁念唯獨(dú)遮不住自己熱切的眼神，他面朝顧颯明——因為大庭廣眾之下，總是被打斷相處的他們，至今還沒有能稱之為交流的說上話——祁念想得到一個回應(yīng)。

“去吧，我等會兒過來。”顧颯明終于回復(fù)道。

他烏黑的雙眼瞬間亮了，睜得圓溜溜，能放光：“嗯?！?/br>
見祁文至并未反對、說些什么，祁念在這個家里除了他都身材高大頎長的兩位之間來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