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元死，南元都沒能和歐回野打過一把英雄聯(lián)盟，他辛苦練習(xí)的錘石全拿來輔助莫世光了。

他寫完作業(yè)，總會關(guān)起房門畫水彩畫，他畫得最多的是天空和飛鳥。他會打開窗戶，仔細(xì)描摹浩瀚的天地，而飛鳥則是他幻想出來的，這些鳥有三只翅膀，也有半只的，他總是不愛把它們畫對稱。他從不畫太陽，他畫月亮，他的世界從沒有滿月，老是缺一塊。有的時候，他的鳥背上還會馱著各種生物，那些都是他，由他本身分裂出來的小動物。

有一天，父母闖進(jìn)他的房間，搜出一整套繪畫工具，他試圖阻止他們，但他太弱了（他很少運(yùn)動），被父親推搡在地。母親把他的顏料、調(diào)色盤、各種型號的筆，以及厚厚一沓的畫紙，她把畫紙揉成一團(tuán)，再一股腦扔進(jìn)垃圾袋里。那個時候，南元都不知道該怎么呼吸了，他覺得母親扔掉了他的心，粉碎了他的世界。他想要反抗，他撲過去，父親緊緊攥住他的手腕，刻薄地說，別的你不要想，畫畫能有什么出息？

他伸出另一邊手妄圖攔住打開大門的母親。

父親把他拖得離大門更遠(yuǎn)些，然后說，如果下次讓我看見你玩游戲，你電腦的下場也是這樣。接著又說，你他媽的能不能有點(diǎn)朝氣？你看看你，死氣沉沉的跟個鬼一樣。

很久后他才緩和了一點(diǎn)兒，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中考結(jié)束后，南元選擇了四中，城里人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九選擇一中，而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毅然去了四中報名。父親氣壞了，強(qiáng)制把他轉(zhuǎn)到一中。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聲稱不讓他去四中他就不出來。父親暴跳如雷，對房門施以各種暴力，用菜刀砍，用腳踹，還伴隨著言語攻擊。南元縮在角落里，渾身發(fā)抖，他害怕。這場景有點(diǎn)兒像那部電影，不過電影里主角的父親是用斧頭鑿門的，幸好南元家沒有斧頭。

兩天后父母妥協(xié)了，也許是怕家丑不能外揚(yáng)，南元的父母并沒有請人來撬鎖，南元事后還有些膽戰(zhàn)心驚，萬一撬鎖了他要怎么辦？后來當(dāng)他站在高高的頂樓天臺上時，他找到了答案，萬一撬鎖了，那他就跳下去。

南元從沒想過要去對歐回野表達(dá)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他喜歡這種充滿了距離感的暗戀，比起兩個人，他還是更熱衷自己跟自己玩，然而這并不代表他不喜歡歐回野本身，而是喜歡這其中的過程。

某天他路過一家文具店，他躊躇片刻，還是走進(jìn)去，買了盒12色固體水彩顏料，一套畫筆，300g水彩本。他想，這回要好好藏起來。他提著袋子，走出文具店沒三分鐘就撞上了一個人，他比南元高，那個人說，抱歉。南元甚至都沒有抬頭去看一下面前的這個人，就走了。但作為夢境的旁觀者，蘇唯一，看得很清楚，那個人是個混血，擁有松軟的茶色發(fā)絲，淺色的眼睛，黑網(wǎng)吧老板神六。

神六仍站在原地，他想了會兒，從荷包里掏出個玻璃噴霧瓶子，他往空氣里隨意噴了下，那會兒的風(fēng)是往北吹的，風(fēng)帶著那些香精往南元身上緩緩掠過去。就是這個時候起，南元心里荒蕪的世界開出了一朵欲念之花，他開始渴望歐回野的視線和觸碰，想要在他腦海深處有一席之地，無論好與壞，他要扎根于歐回野的大腦里。盡管如此，南元依然沒有任何想要與歐回野廝守終身的念頭。他的表白只是出于某種惡趣味，讓歐回野為了他難以入眠。

而除夕夜那晚，南元給歐回野打電話，他捧著一本三流愛情，結(jié)合當(dāng)前的情節(jié)一邊念著上面的臺詞，后來他實(shí)在忍不住了，狂笑起來。他很久沒這么開心地笑了，他真的很開心。他捏住自己最后一幅畫，站在高高的頂樓上，狂風(fēng)獵獵作響，他在想，要用什么姿勢落下去才能濺起更多的血，腦袋要怎樣炸裂才更觸目驚心，才能把自己碎裂的樣子深深烙進(jìn)歐回野的記憶里。筆直跳？仰面朝天倒下去？或是張開手臂撲下去？

南元看了看遙遠(yuǎn)的街道上的歐回野，他形單影只地在街道上踱來踱去，看起來那么渺小。南元突然想遵循自己的心，拋開一切雜念。于是南元捏著畫，握著手機(jī)，像只鳥那樣，打開雙臂，俯視所有陸行生物。他想振翅高飛。

蘇唯一去找了安修文，他在下晚自習(xí)后，約安修文到甜品店。安修文點(diǎn)了份雪媚娘、紅豆芋圓、芒果班戟和一盤鴨腳，還有杯檸檬水?！俺缘猛陠崮悖俊碧K唯一說。

“反正你請客，”安修文嘴里塞得鼓鼓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蘇唯一直接問，“你表哥，南元，喜歡畫畫？”

安修文愣了一下，“好像是，他爸媽不喜歡他畫畫，他媽跟我媽說過，他媽有一次把他畫的全扔了，他媽其實(shí)也挺心疼，因為畫得確實(shí)挺好。不對，你問這個干嘛？”

“我能看見南元的鬼魂，你信不信？”

“真的？”

“真的，我還夢見他了?！?/br>
“你夢到他什么了？”安修文驚詫得連鴨腳都忘了啃。

“他的一生，我都看到了，不過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跟他不熟?！?/br>
那天晚上蘇唯一和安修文核對了一下夢境與現(xiàn)實(shí)，吻合率百分之五十，還有一半是安修文所不了解的，他也沒法說上來是真是假。最后比對結(jié)束，安修文提議把莫世光和歐回野叫來，蘇唯一否決了，他說，“叫莫世光來可以，老野不行?！?/br>
“為什么？”

蘇唯一思考了會兒才說，“我覺得這是南元的秘密，不能說?！?/br>
“我保證不說出去，他可是我哥！”

蘇唯一還是沒有說，他打電話把莫世光給叫來了，本來莫世光是不來的，他就說，和六哥有關(guān)系，你就說你來不來？

那會兒莫世光在年斯年的家里玩合金裝備，年斯年在洗澡，他掛了電話，對浴室的方向大聲說，你慢慢洗，我回家了。沒等年斯年回話，他就走了。

四月份的元刺已經(jīng)對整臟治亂、遵紀(jì)守法失去熱情，莫世光又能騎著他的紅色機(jī)車在街道亂竄了。

“說吧。”莫世光坐在安修文身邊，隨手摸出包煙，和蘇唯一一人一支抽起來。

“南元錘石玩得怎么樣？”蘇唯一說。

莫世光詫異地看向他，“王者五唄，不過你問這個干嘛？”

“噢，大神啊這是。”

安修文瞪了蘇唯一一眼，“他又不是經(jīng)常玩！滿級還算不錯了！”

“放屁，那是他買的?！蹦拦庹f，隨后他吐出一口煙，“快說重點(diǎn)?！?/br>
“我做了一個夢，”蘇唯一說。

蘇唯一保留了他的前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