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淚從眼眶里溢了出來。

“……什、什么？”在短暫的震驚后，趙容華的眼神銳利了起來，“你說他沒有叛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等來的卻是一片長久的沉默。

趙容華急躁了起來，“你怎么不說話？！加文！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俊?/br>
說到最后，趙容華的聲音里還隱約帶上了哭腔。

在一片漆黑里，他聽見了加文的聲音，“當初，人類帝國的教皇姚重華預測到了康斯坦丁的蘇醒。擔心康斯坦丁會不遵守當初的協(xié)議，插手帝國和蟲族之間的爭斗。于是李錚和趙容成合伙做了一個局?！?/br>
“趙容成假意叛逃蟲族帝國，實際上是奉旨，等待康斯坦丁陷入虛弱期，然后去圣山斬殺他。我曾經(jīng)在圣山上當過神官，可以調給你看趙容成和康斯坦丁對抗的視頻記錄?！?/br>
趙容華臉上露出了一陣茫然：“……是嗎？”

“是。”加文垂下了眼眸，“康斯坦丁蘇醒，想來在你們人類帝國那邊也不是秘密。趙容成雖然沒有得逞，但是康斯坦丁受了重傷，因此這些年一直在圣山養(yǎng)傷?！?/br>
是的……康斯坦丁復蘇，趙容華是知道的。人類帝國還因此惶恐了好長一段時間，后來發(fā)現(xiàn)這位神并沒有插手凡間俗事的意圖，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啊?！壁w容華的臉上有些失魂落魄。

加文點了點頭，“如果李錚沒死，本來是可以給他平反的，奈何李錚陛下突然暴斃。”

“那你是怎么知道？”趙容華突然冷冷詢問。

“我如今可是你們最痛恨的王蟲，”加文神色有些無奈，“當初趙容成去殺康斯坦丁，蟲族內部震怒無比，我怎么可能一無所知？”

趙容華劇烈顫抖了起來，喉嚨里發(fā)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壓抑到極致的哭腔。

加文抬起手，一邊的尋陽低眉順眼，遞過來一張手帕。

面前的玻璃緩緩朝兩側打開，加文彎下腰，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你之前說，我是來勸降你的，在我到這里的時候，你都已經(jīng)廢了，雖然是人類帝國的指揮官，但是又沒能接觸到核心，勸降你又有什么太大用處？”

趙容華抬起頭，看著他，淺棕色的眼眸里蓄滿了淚。

加文和他解釋道：“事實上，你殺了丹東家族的繼承人。丹東家主上書，要求孤殺了你。但孤還記得當初那點情分，總歸有些于心不忍。只是我也不可能放你走，我左思右想，只想出了一個辦法保下你?！?/br>
“你殺了李從嘉，表面歸降，我會派人看著你，雖然你的活動范圍不大，但是至少不用一直呆在監(jiān)獄里。你難道想在監(jiān)獄里蹉跎一輩子？”

李從嘉是靖王后裔，按族譜算，是李清舟的堂弟。

“讓你殺了他，是因為我怕你趁我不注意逃走，”加文回答的很坦誠，然后重復了一次，“如果不是必要的話，我不太想殺你?！?/br>
“而且除了我，也沒有其他人能證明你哥哥的清白。”加文在他耳邊低聲道。

“好好考慮一下吧?！彼玖似饋恚懊魈旃略賮韱柲?。”

*

加文走后，趙容華重新被押回了狹窄的監(jiān)獄。

他的腦子有些亂。

之前還不覺得，現(xiàn)在身上的傷口突然尤其的痛，鉆心似的疼。

趙容華盤坐在墻角，捧著臉，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

外面居然下起了雨。

雖然并不存在淋濕感冒這個可能，尋陽卻依然盡職盡責地撐起傘。

他比加文矮上半個頭，跟在后面撐傘顯然有些吃力。

“您現(xiàn)在要去開會嗎？”尋陽問。

指揮塔內，不少人還等著呢。

加文看了眼天色，“還早。帶我去綠洲的基地看看吧?！?/br>
綠洲就是高麗一手創(chuàng)建的組織，本質其實是一個災民救濟站。

尋陽有些欲言又止。

加文自認為不算一個難相處的上司，他問：“你想問什么？”

“您為什么要這么跟趙容華說呢？”

他指的是趙容成的事。

為什么要告訴趙容華？既然說趙容成沒有叛國，為何又歪曲了真相？

加文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兩個人緩緩朝綠洲的方向走去。

“帝國人很多，我生長在帝國，所以比你們更清楚?！?/br>
“一顆稍微大一些的生命星，總人口和蟲族的人口差不多了。帝國人大多不需要修煉，因此對能源石的需求量不高，他們就是所謂的‘平民’，他們相信，由李氏皇族率領的帝國，是他們的保護傘，而敵人就是蟲族?！?/br>
“蟲族以前的策略，是走到哪，殺到哪兒。屠城，屠國。就是因為知道帝國人太多了，蟲族哪怕占領了這個地方，也沒辦法管理。還不如學蝗蟲過境。搶一點東西是一點?！?/br>
“之前隨秋冬也在會議上說了，因為年年戰(zhàn)爭，哪怕蟲族看上去是勝利的，人口也在逐漸減少。我們其實不需要更多的土地，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資源，所以還是要去征服?！?/br>
前方就是綠洲的據(jù)點了。

戰(zhàn)爭看樣子還沒波及到這里，或者說，就算是波及到這，情況也不會更糟糕。

綠洲里，醫(yī)護人員來來往往，被解救出的農(nóng)奴們依然在種著地，不過臉上卻滿帶笑容。

這地是為自己種的。

“孤只是在思考，”加文低聲道，“這一次，能不能換個更溫和的方式去征服人類帝國。起碼，要讓這些被世代愚弄的百姓清楚，帝國壓根不是他們的保護傘?！?/br>
“蟲族只需要能源石，平民家里又有幾個有能源石？我們的目標和底層人類甚至是一致的，都是世家門閥和李氏皇族。不同的是，他們是想反對剝削，而我們只是需要資源。

孤在帝國的時候，老是聽說蟲族會吃人，到這邊也沒見過幾個吃人的。不是嗎？”

尋陽握著傘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起來。

“孤知道，背后有不少世家賄賂你，”加文的語氣驟然冷下來，他掃了一眼尋陽的臉，淡淡道，“今天孤的話，你可以原封不動轉告給他們。我不殺趙容華，也并非全部都為了私情?？傆腥艘嫦x族去管理人類，明白了嗎？”

他接過了尋陽手里的傘，轉過身，朝前走去，“不必跟著孤了。去吧?！?/br>
*

加文舉著傘，穿梭在綠洲之內，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系統(tǒng)。

墻上印著綠洲的條例，大概就是拒絕好吃懶做，用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目標是所有人都不用忍饑挨餓。

“倒是有點像上輩子的根據(jù)地……”加文看了幾行字，沒忍住有些哂笑。

奇特的是，他站在這里，卻好像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

綠洲內部秩序井然有序。

綠洲所在地，曾經(jīng)是利特星的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