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

經(jīng)過簡單地涂抹，所有的機位都準(zhǔn)備就緒。

這一幕是電影中兩個男主人公的第一次接吻，發(fā)生在戰(zhàn)場爆炸之后。

兩人因為漫天硝煙和塵霧，很難看清戰(zhàn)場上的真實情況，又因為心急，只能在滿地尸體中奔跑，互相呼喚對方的名字。

他們互相以為對方生死未卜，情緒幾近崩潰，直到兩人重逢，這才喜極而泣，情不自禁地將滿溢的情緒化為親吻。

席和光戴著頭盔，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軍服，滿面都是化妝師抹出來的黑色的塵土。

顧清寒的情況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奔跑，現(xiàn)在正互相抱在一起，兩雙眼睛中都映著彼此的倒影。

席和光的睫毛顫動著，忽然抬起頭，猛地往上一撞。

嘴唇上傳來濕潤柔軟的觸感。

顧清寒毫不猶豫，立刻抬手按住了懷里的人的后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懷里的人身子一僵，似乎想要逃離，腦袋卻被更加用力地按住。

“停——”

溫文直接喊了停。

鏡頭前的兩人分開，彼此都有點氣喘吁吁。

幸好席和光的臉上被涂抹得很臟，不然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他此刻的臉通紅，幾乎要發(fā)燒一樣。

溫文皺起眉頭，看著他們兩人道：“你們兩個的情緒不對，尤其是你?！?/br>
他說著，鏡片后的目光投到席和光的身上：“你根本沒有入戲。你們現(xiàn)在剛剛經(jīng)歷了生死大劫，劫后重逢，這時候的情感應(yīng)該是厚積薄發(fā)。你們之間的愛無法公之于眾，互相的在意也非常洶涌無法釋放，只能用最直觀的舉動來感受彼此的存在，來確定你們都活著?！?/br>
說到這里，溫文推了推眼鏡，嚴(yán)肅道：“可是你看看你們都在干什么，弄得好像惡霸在強迫良家婦女一樣！尤其是你，席和光，這親吻和反應(yīng)是小孩子過家家嗎？你們的情緒都不對，重新來?！?/br>
然而再次開拍仍然是NG。

在連著NG三四次后，溫文導(dǎo)演的神色仍然是平靜的，但眼中很顯然有風(fēng)暴在聚集：“你們當(dāng)初到底為什么選擇這個劇本？僅僅是為了能夠滿足你們提名獎項的心嗎？”

“我以為是我的劇本打動了你們對這個故事的熱情，但很顯然是我錯了。”

說完這句話，溫文導(dǎo)演的臉上現(xiàn)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和挫敗：“原地休息半個小時，等會兒繼續(xù)?！?/br>
席和光蹲在地上，很不好受。

原身以前是拍攝偶像劇的，確實沒有什么演技上的要求。后來他拍攝，因為戚之儀人設(shè)的緣故，席和光也沒有這么激烈的，具有極大沖突力的感情戲。

溫文導(dǎo)演臉上失望的神情讓他很難過。席和光確實是奔著獎項來的，或者說，他本來就是為了完成劇情點才會去努力通過試鏡。

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對這部集聚了他人心血的劇本根本不夠尊重。

顧清寒拿了一瓶水走到他面前：“喝點吧。”

少年人抬起臉，他的面上還有著臟兮兮的黑灰。

通常這種中場休息的時間，化妝師都是要進場為演員補妝的。但是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則完全不用，只要沒蹭掉臉上的黑灰，現(xiàn)在的妝容是越亂越好，越灰頭土臉越逼真。

席和光接過瓶壁流水的礦泉水，狠狠喝了一大口。

他喝得急，有些水沒來得及灌進嘴里，就順著修長的脖頸流下來，最后直直流進衣領(lǐng)口。

喝完水后，少年人蓋上瓶蓋，面上的神情十分灰敗。

明明席和光現(xiàn)在的模樣一點也不好看，甚至還有些丑。但在顧清寒眼中，對方低垂的眼睫惹人憐愛，起皮的嘴唇讓人心疼，甚至就連臟兮兮的臉頰都叫人忍不住好好呵護他，把他捧在掌心里。

顧清寒的目光簡直是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被溫導(dǎo)說的不高興？”

席和光從頭盔下看了他一眼。

在陽光的照耀下，少年人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像是覆了一層水光：“是有點難受。”

顧清寒抓緊問：“因為他說你就是為了獎項？”

席和光一聲不吭。

顧清寒的嘴角揚起一點點笑意，他的小和光真的很容易心軟：“難道為了獎項不對嗎？”

席和光撩起眼皮瞅他。

顧清寒繼續(xù)道：“導(dǎo)演有導(dǎo)演的追求，演員有演員的追求。你不必為了沒有成全別人的夢想而難過?！?/br>
說到這里，顧清寒又笑道：“我當(dāng)初幫你接下這個劇本，就是為了讓你去得獎，而且說實話，我接這個劇本，也是存著能得獎的心思的，我不認(rèn)為這有什么不對?！?/br>
席和光的臉頰微微鼓起：“你說得對?？墒俏椰F(xiàn)在別說得獎了，NG了這么多次，連過都過不了。我感覺是我功利心太重了，沒有完全沉浸到這個故事中。而且溫導(dǎo)看起來真的很難過，我想成就自己的獎項，前提不就是能夠成就他的故事嗎？”

“沒有哪個人是一下就沉浸到故事當(dāng)中的。你作為一個演員，首先評估的是劇本的價值，然后在演戲的過程中才會慢慢沉浸到故事中去。等到完全沉進去之后，才會成就你自己在故事中的角色。所有人都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能成就導(dǎo)演?！?/br>
顧清寒有點點想捏席和光的臉頰，又怕自己一伸手就把妝全摸掉了，只能忍著道：“我曾經(jīng)拍攝的時候，有一條NG過二十多次才過?！?/br>
席和光抬起頭，睜著眼睛驚訝道：“是你摘得康城影帝的那部嗎？”

“是啊，”顧清寒笑道，“你看你現(xiàn)在才NG了四次而已，沒有什么的?，F(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找到夏天現(xiàn)在的情感。”

他說到這里，一雙手扶住了席和光的肩膀，讓對方的臉轉(zhuǎn)過來。

顧清寒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要將席和光吸進去似的：“你從小孤身一人，我給了你溫暖，幫助你，愛護你，還愛你。而你愛我，只愛我，還愛得很深。如果這時候你認(rèn)為我死了，你會是什么樣的感情？”

……

腳下是黃色漂浮的塵土，還有無數(shù)一動不動，軍服上沾滿了血跡的尸體。

在漫天的硝煙和塵霧中，夏天什么也看不穿。

軍隊里的人幾乎都死了，不管是沖鋒的，還是戰(zhàn)壕內(nèi)的，他幾乎沒有看到活人。

夏天滿面都是黑色的塵土，嘴唇干裂地起皮，喉間干的發(fā)疼。

他的神情是極力維持的鎮(zhèn)定，但是從他皺起的眉頭和不斷抿起的嘴唇上，能夠看出他的內(nèi)心十分焦慮。

他不知道林海生現(xiàn)在在哪里，不知道對方還好不好，也不知道對方……死了沒有。

夏天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忍不住奔出了戰(zhàn)壕。他毫無方向地沖到漫天白色的硝煙中，左顧右盼，跑了一會兒連一個活人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