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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祖清為她擦頭發(fā),“沒有?!?/br> “哦……” “委屈?” “不敢。”蒲郁看著衣擺在眼前晃,忍不住小動作輕輕扯了下。 吳祖清飛快攥住她就要抽離的手,“小郁?!?/br> “嗯?!逼延艨粗?,總算笑了。 他有滿腹話,難以言說,最終也化作一聲含糊的“嗯”。 蒲郁靠進他懷里,嘆息般道,“二哥?!?/br> “我在。”吳祖清手里毛巾成了一團。 “二哥,一直沒機會說。好久不見?!逼延籼ы?,清澈、無邪。轉(zhuǎn)而笑了,無不天真。 吳祖清把毛巾搭在她頭上,也似蓋住自己的念頭。 “好了?!奔s莫半分鐘,吳祖清松開蒲郁的擁抱,“你該回宿舍了。” “再一會兒,就一會兒?”蒲郁不舍道。 吳祖清往后退了半步,“回去?!?/br> 蒲郁神色冷下來,起身端上盆子。走到門邊,她忽然停下來說:“我不是特別的,對不對?” “什么?” “被二哥選中的不止我。” 吳祖清掰過蒲郁的臉,她沒露出分毫喜怒。他道:“可不是委屈了。” “我應(yīng)該早想到的,這是二哥的工作,理所當(dāng)然的?!彼噲D掙脫他的鉗制,“可是,二哥對每一個學(xué)生都這么好么?” “什么這么好?” 氣息毫無預(yù)兆地降落,他就快碰到她的唇瓣,“這樣?” 盆子掉在地上,蒲郁回過神來,雙手去推他胸膛,“對,這樣。是這樣嗎?” “傻女,你成天想什么?!?/br> “不是嗎?” “明明知,二哥只得你這么一個學(xué)生?!?/br> 鼻尖從臉頰掃到鬢角,十指扣抵門背。祈求再多一分多一秒,如入塵的僧。 第三十七章 叩門聲響起。 迷途之人驚醒,撿起盆子,整理衣衫。蒲郁站定,吳祖清打開門。是老余。 “我來向伍教員道謝。”蒲郁蹩腳道,簡直此地?zé)o銀三百兩。 老余卻未在意似的,點頭道:“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教員們關(guān)心?!?/br> “你回去吧。”老余接著對吳祖清道,“車備好了?!?/br> 吳祖清道:“那我走了。” “欸,好嘞?!崩嫌嗄克退麄冏叱龇块g,關(guān)攏門。 走廊短暫一段路,蒲郁不想浪費。找話說:“為什么叫雪寒?” 吳祖清道:“‘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br> 地上的影子愈來愈遠。 真正到除夕夜,卻沒有一點兒喜氣。宿舍樓寂靜一片,蒲郁睡不著,攀在窗沿想心事。 旁邊七床的人忽然也起來了,兀自拿出銀手鐲,點上一支蠟燭。阿七跪在地下,依次點燃三支香煙,像舉著三炷香那樣,朝蠟燭磕了幾個頭。 蒲郁看著,阿七也沒說什么,就跪著待煙燃盡。 良久,阿七起身收拾物什,“抽煙么?” 蒲郁愣了下,“你問我啊?” 阿七摸出煙盒,一支叼在嘴里,一支遞過來。蒲郁不明就里地接下,“我沒有火柴?!?/br> 阿七劃亮火柴點燃煙。蒲郁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煙就塞在了嘴里。阿七偏頭,以煙渡火,引燃蒲郁的煙。 蒲郁心突突跳,欲出聲卻嗆得直咳嗽。忙揮開煙霧,去將窗戶打開。 “你不會抽煙。”阿七發(fā)出清脆笑聲。 蒲郁可以確定,這是第一次看見阿七只含純粹笑意的神情。 “起初我也不會,相好的教我的。”阿七道。 “相好的?” “畢業(yè)了,走了。”阿七坐到蒲郁的床上,“我教你。” 蒲郁往后縮,“我又不做你相好?!?/br> 阿七悶聲笑笑,“你這人好玩?!?/br> “我剛來的時候,你為什么要殺我?” “看你夠不夠格睡我旁邊。” 還真是阿七能說出的話,蒲郁笑了,“你剛才在做什么?” 隨口一問,沒想到能得到回答?!凹腊菸夷铩!?/br> 見蒲郁欲說還休,阿七接著道:“反正我馬上畢業(yè)走了,找個機會說說話,總不能真的瞞一輩子。” “我娘也不在了?!逼延舻溃安∷赖??!?/br> “我娘被我老漢打死的,后來我拿剪刀捅死了他,報了仇?!卑⑵哒f得風(fēng)輕云淡。 蒲郁佯裝鎮(zhèn)定,“你殺了人,進來的么?” “鎮(zhèn)上的人將我綁去浸豬籠,結(jié)果我命硬,沒死成?!卑⑵呱钗豢跓?,呵笑,“我老家做蜀繡,也算當(dāng)?shù)卮髴?,宗族的人發(fā)告示懸賞我的命。我一路逃,半道遇上人販子,被賣到湖北襄陽一家勾欄院。在那里見到一位客人,然后就來了。” 這些話對阿七來說太多太詳細了,蒲郁半信半疑,“客人是伍教員?” 阿七滅了煙,“我把那客人先生給刺傷了,伍教員是來收拾我的” “真的?” “你信了?”阿七道。 蒲郁相信這段故事里總有什么是真的。 阿七說起別的,“你真是57號選來的?57號什么樣子?” 見過“伍雪寒”,蒲郁下意識認為57號是文小姐。“很厲害的一個人。” “我當(dāng)然曉得,是問什么樣子……”阿七回到七床,卷過被子,“算了,睡吧,一會兒哨聲就要響了?!?/br> 那一夜的密談像是蒲郁做的夢。 春和景明,一批學(xué)生畢業(yè)了,其中有阿七、陳蕓、傅淮錚。陳蕓一慣在熱情之下表現(xiàn)出城府,可臨到分別的時候,還是對蒲郁表露了真的感情,“打第一眼我就喜歡你的。” 蒲郁淺淡地笑,“我曉得的。” “你會舍不得我嗎?” “不是你說的,畢業(yè)后各自飛。” “你真寡情。”陳蕓眼紅紅,卻沒一點兒惱意,“有時候別動組為了潛入敵方,男女同事會配成搭檔,你知道嗎?” “希望你和他搭檔?!?/br> “借你吉言?!?/br> 他們離開了,蒲郁成為新一任女舍頭目,給新來的講規(guī)矩,立“下馬威”。之后依然是日復(fù)一日訓(xùn)練:烈日下進行格斗,通宵完成電訊破譯作業(yè),飯吃到一半響起哨聲,半夜驚起警報。 蒲郁獨來獨往,紀律嚴苛,男女同學(xué)都忌憚?;剡^神來,蒲郁才覺得阿七之是阿七,不完全由自身使然。 偶一夏夜,窗外下滂沱大雨,蒲郁從噩夢中驚醒,索性去澡堂梳洗。不成想撞見一對男女在角落媾-和。這種事是學(xué)校大忌,那二人嚇壞了。 雷聲隆隆,水汽彌漫,那二人緊緊摟抱在一起。教人心底生出不愿承認的寂寞。 蒲郁沒告發(fā)他們,也沒私自懲罰。她淡漠道:“耐不住寂寞的人遲早被蠅頭小利誘惑。” 最終那二人沒成,但各自都投了日本。屬后話了。 民國二十三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