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會陪在先生身邊，正如那個人會不計后果地陪著他一樣。

醫(yī)生說,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兩只眼睛都復明的可能只有百分之十,而身體右側,包括右臂和右腿，能夠恢復正常功能的概率也不超過百分之二十。這還是在陸家能夠找到目前世界上一流醫(yī)學專家的前提之下。

白彥徹底消失在了娛樂圈。什么活動都沒參加，所有的邀約都拒絕,包括拍攝廣告。他寸步不離地陪著陸至暉,給他講笑話，給他念書，甚至還給他念微博上有趣的熱搜。當然,他避開了“白彥決定做金絲雀”的詞條。

期間，楊珍珍的家屬來找白彥求情，希望他能在諒解書上簽字，那樣楊珍珍就可以少判幾年。白彥見著跟所有跟楊珍珍相關的人都會覺得心煩，但他不愿意把這份心煩帶給陸至暉，于是他叫這兩人跟他出去，別打擾陸至暉。他想自己學著，用成熟的方式處理問題。

“就在這兒吧?！标懼習焻s這樣說。一是不放心，二是，他想看看，小豹子如今是否已經(jīng)長大，大到，不再需要他的程度。

來人是楊珍珍的父母，七十的高齡，走路都要小外孫攙扶，顯然是來打感情牌的。

“白先生，對不起。”

楊父和楊母朝他鞠了一個深深的九十度的躬，老人年歲已高，高高駝起的背很難不讓人注意。十五歲的男孩也懵懵懂懂地跟著兩個老人鞠躬，以他的年紀，要明白楊珍珍犯了什么罪不難。難的，是他往后要不知如何開始的人生。

不得不說想出這個辦法的人很精明。找的兩個對象，一個是老人，一個是孩子。老人的一條腿已經(jīng)邁進了棺材，不知是否會以一個悲慘的結局度過此生。孩子還沒有成年，人生還沒開始，但他極有可能以一個灰色的陰暗的視野開啟他的人生甚至走完一生。

白彥沒有立即表態(tài)，到病房靠窗的位置坐下，臉上看不出表情。

“坐吧?！彼戳搜蹖γ娴纳嘲l(fā)。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白彥這是什么意思，但也順著他的話，挨著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

“二十分鐘。你們想說什么，一次性說完。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聽你們一點一點擠牙膏?！?/br>
楊母見他沒有立即趕人，覺得還是有希望的，于是先開了口：

“白先生，您是好人。我知道，我們珍珍害的你家破人亡，害的白老先生名譽盡損，她犯下了彌天的大錯。但是，當年，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她是我們村子里唯一的一個大學生，當年上學的錢，都是親戚們湊出來的。她說她喜歡這個專業(yè)，想要一直念下去，要念博士。但是那個時候，親戚們都讓她出來工作，早點把錢還上。所以啊，我跟他爹拼死拼活地都要給她湊錢，后來湊來湊去還是不夠。她爹就去賣血”

白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想，沒有一個人生下來就是容易的。她不容易，那那些山區(qū)里連學都沒上過的孩子呢？他們?nèi)e人了么？”

“是，是白先生，您聽我說。我們珍珍，她其實本心不壞。她都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當年她28了，本來該博士畢業(yè)了，但是，她的導師覺得她的東西有用，就以自己的名義把文章發(fā)出去了?？蒲械氖挛沂遣淮蠖?，但是珍珍說，要畢業(yè)就一定得有文章，但是她的文章就被她導師偷了，就是說，讓她白白干了幾年苦力，最后不僅一分錢都沒有，還拿不到學位證。所以，她才想去您父親的實驗室?！?/br>
“她的文章被偷了，所以想偷別人的。等真相過了二十年終于大白天下的時候，你們還要為她的盜竊和誣告求情，你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

楊母聽到這里就落了淚，楊父舔了一下起皮的嘴，哀慟著開口：

“白先生，不是我們是非不分。我們知道，她確實做錯了。但是法院那邊說要判40年，40年吶，她今年已經(jīng)48了，這一進去，就出不來了。我們教育無方，不配有人送終，但孩子是無辜的，他現(xiàn)在還在念初中，還沒有成年呢，他怎么能沒有mama呢？”

“15歲，我想已經(jīng)是能夠明白事理的年紀了。”白彥淡淡地擰過頭，看著始終乖巧地把兩只手放在腿上的少年，問，“小朋友，你覺得，一個以強.jian的罪名誣告另一個人，害的他妻離子散，背負了二十年的牢獄之災和無妄的指責，這樣的人，不應該坐牢嗎？”

孩子畢竟單純，他沒有那么多精明的話術和誘導人的心機，他只是想起老師教他的遵紀守法的話，怯懦道：“應，應該的?！?/br>
這話說完，他立即被楊母用手肘狠戳了一下。

“但，但是，她是我的mama，我不能不管她。”

“所以，在你的認知里，她理所應當坐牢，只是因為她是你的mama，所以你不忍心，對嗎？”

“對?！?/br>
“那么你覺得，法律和不忍心比起來，哪個更重要？我想你已經(jīng)念中學了，老師應該也教過你。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有很多，有人選擇把自己變得強大，有人卻選擇去傷害別人。她當初做了那么精密的籌劃，別告訴我她是一時沖動，也別告訴我她是無心之失。她既然選擇犯罪，那么就要承受犯罪的成本。我同樣覺得她被導師偷了研究成果可憐，但這不是她傷害其他人的理由，對么？”

小朋友被問得啞口無言。他還沒踏進過社會，沒體會過人心復雜，第一次知道他一直敬愛的mama原來是個出賣身體還要誣告別人的人的時候，他是震愕的。并且，無地自容。

兩個老人一見孩子不說話了，連忙又打破沉默：

“白先生，我知道，我們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不論是你，還是我們，都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可不可以請求你，把傷害稍微降低一點。其實就是在諒解書上簽個字，您不損失什么?！?/br>
楊母帶著楊父和孩子慢慢就跪了下去，“求求你了！”

“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他還要上學，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他以后在學校要怎么過?。坷蠋熢趺纯此?，同學怎么看他？他本來很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年年拿全校第一，但是這學期連100名都沒進去。我們兩個老東西不懂教育，活該老無所依，但是，孩子終究還是無辜的，不是嗎？”

“您放心，您簽了字，幫珍珍減刑，我們?nèi)疑仙舷孪吕侠闲⌒《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