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冉秋妤的模樣后心底升起的不止是恐懼，那種被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死死盯著一樣的令人窒息將死未死的感覺太難受了，他怕謝臨君也被冉秋妤傳上那樣的感覺。但仔細一想，冉秋妤要帶走的是謝臨君，要報復(fù)的是自己，他們兩個沒有一個能逃過。

總不能兩個人都不上學(xué)了，真的在這個小房子里窩一輩子，接受著江徹給的錢，畏畏縮縮到自然老死。

到家之后江路打消了這個念頭，打開了客廳的燈，把謝臨君拽到沙發(fā)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已經(jīng)長出頭發(fā)但依舊扎手的腦袋，“沒事吧？”

“沒事，”謝臨君把他的手牽下來，湊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沒事的，至少在學(xué)校里……她不能做什么。”

是啊。

至少在學(xué)校里，人那么多的地方，冉秋妤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做什么。

江路又把手抽出來，在他頭頂上使勁兒搓了搓。

*

周一是正式開學(xué)，早上的大課間被拿來開開學(xué)典禮，底下一群學(xué)生頂著十點多已經(jīng)開始升溫的太陽苦不堪言，只有江路悄悄站往主席臺那邊看著。

謝臨君要在開學(xué)典禮上做演講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今天早上看見謝臨君認(rèn)真打理自己，連鞋帶都好好兒系好，校服下擺整齊地扎在褲腰里，活脫脫一幅書呆子學(xué)霸的樣兒。

“哎，我以為你不重視呢，”江路手里拿著他的演講稿，掃了兩眼，“結(jié)果不是挺重視的嘛。”

“我本來就很重視，”謝臨君無奈地從他手里接過演講稿，“你想在全校師生面前出丑么？”

那倒是誰都不會想的事情。

身高似得江路站在了班級隊列的最后一排，和高炎以及另外兩個男生站在了一起，耳邊是他們小聲說著的話，還有從隔壁班傳來的抱怨，已經(jīng)有人按捺不住不斷掀起衣服下擺試圖讓涼爽的空氣涌進去貼緊肌膚了。

確實是很熱的。

“哦對了，江路，昨天放學(xué)我遇到個人，”高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側(cè)過臉看著江路道，“她問我你是哪個班的。”

江路愣了下，“你告訴她了？”

“沒有……那女的看著瘋瘋癲癲的，我就沒說，”高炎道，“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算是吧?！苯氛f。

高炎還想說點兒什么，江路沒有再搭理他，有些煩亂的心緒隨著教導(dǎo)主任那句：“接下來請高二二班的謝臨君為我們做今天的開學(xué)演講，大家掌聲歡迎！”而激動起來，身旁的人懶洋洋地鼓著掌，只有江路特激動地拍著手，還踮起腳往主席臺上揮了揮胳膊。

謝臨君在主席臺上站定后并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往西樓所站的區(qū)域那邊掃了一眼，看見隊列最后沖著他揮手的江路，他笑了笑之后打開了自己的演講稿，“各位老師，各位同學(xué)，大家早上好。我是來自高二二班的謝臨君，很榮幸有這次機會……”

主席臺的斜后方種了一棵江路叫不出名字的樹，他只記得體育課的時候大家都會選擇到那棵樹下去乘涼，坐在那兒三三兩兩的嘮著嗑。此時謝臨君正站在那片陰影下，偏偏有細碎的光穿破樹葉間隙落在他的肩頭，風(fēng)卷起他日日都能聽見的聲音送到耳邊，卻帶來了不一樣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音響傳播導(dǎo)致的電流聲，謝臨君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的更加低一些，語調(diào)也平穩(wěn)，吐字清晰，字正腔圓，沒有一點兒怯場，他好像天生適合站在高處。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在全校師生面前丟臉呢？

江路越想越覺得謝臨君的想法簡直多余。

“你能笑得再惡心點兒嗎？”旁邊的高炎用手肘捅了捅他，“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br>
“??？”江路回過神斜了高炎一眼。

“啊什么啊，那是你男朋友？”高炎說，“看得這么認(rèn)真?！?/br>
“是啊，”江路又笑了起來，扭頭給了高炎一下，他沒想藏，他有個這么優(yōu)秀的男朋友，應(yīng)該讓身邊的人都知道，“我男朋友?！?/br>
“cao，你上學(xué)期還和我說……”高炎頓了頓，“昨天來問你是哪個班的那個人怎么來學(xué)校了？”

江路的笑凝固在了臉上，寒意驀地從腳底竄到渾身每一個血管中，他扭頭朝著主席臺看去，冉秋妤正從側(cè)旁的臺階一步一步走上去。

教導(dǎo)主任和副校長都看見了她，連忙上前，將冉秋妤帶進來的謝臨君他們班的班主任也愣住了，往前幾步拽住了她，可冉秋妤卻用力推開了他們，幾步跑過去跪在了謝臨君面前，謝臨君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聽見她大聲哭喊著，“求你了，不要和mama鬧別扭了，回家吧！”

麥克風(fēng)良好的收音將這句撕心裂肺的吼收了進去，再通過音響放出來，傳到了學(xué)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的耳中。

“mama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改還不行嗎！”冉秋妤大聲哭著，每一個字都是那么尖銳，把謝臨君心底的那點兒驕傲和自尊剖開，任由血流了滿地，身后的幾個大人都愣住了，連忙上前攙扶，卻被冉秋妤用力掙脫，她趴在謝臨君腳邊，哽咽著，“你為什么要一個暑假不回家啊……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求你了，你回來吧……”

謝臨君的手將手里那張演講稿攥得不成樣，他的嘴唇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無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班主任也愣住了，仿佛剛才那個文靜笑著的，說“我只是想近一點看看他，能麻煩你帶我去主席臺嗎？”的女人是她的幻覺一樣。

江路恍了恍神，眼前一黑的同時身體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yīng)，他朝著主席臺跑了過去，沒有管身后大喊的班主任和炸開了鍋似的的人群。

他跑得那么快，空氣被抽得稀薄，他喘不上氣了。

第60章算計。

周一開學(xué)典禮上，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那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哭喊終究是刺破了一切和平的表面。

江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主席臺下，幾步跨上側(cè)面的樓梯，快步踏上樓梯時的腳步聲也讓班主任和教導(dǎo)主任他們回過神，連忙上前扶起冉秋妤，班主任還從兜里拿了張紙巾出來，替她擦拭著淚水，一邊瘋狂沖著謝臨君使眼色，示意他上來勸兩句。

可謝臨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演講稿被攥成一團廢紙，掌心的汗浸透了紙張，也浸透了他整齊的校服。

“咳，”副校長上前，把謝臨君往旁輕輕推了推，教導(dǎo)主任立刻上前將他拉到了后方，清清嗓子示意底下的學(xué)生們安靜，“請各位同學(xué)保持安靜?！?/br>
江路站在臺階上，沒有往前，而是站在了臺階上，一雙眼睛絲毫不敢松懈地看著謝臨君，謝臨君也察覺到了他，稍稍抬起腦袋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然后再也沒有移開視線。

江路很想沖過去抱住他，就像平時他抱住自己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