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這話明著是寬慰她，其實(shí)就是讓她看清楚自己分量，主動(dòng)讓出來位置。

    水眉心里那根殘留的叫親情的一絲弦，徹底崩了，她只試探道：

    “郡主之位置還是讓給蕭姑娘吧，水眉豈敢居此高位?！?/br>
    “哎…怎么能這樣！”

    水眉看見王妃嘴角忍不住的上揚(yáng)，她心底一片冰冷，又推辭了一次：“我能認(rèn)回來，已經(jīng)是莫大榮幸了，這虛名…”

    果然，她話音未落，王妃就懶得裝了，拍著膝蓋樂呵：

    “你是個(gè)深明大義的孩子，王爺為你事情多少年耗神瘦損，如今又進(jìn)退兩難，是你體貼父母的，既然如此，那就如今王府把蕭姑娘認(rèn)做親女，我們也不存在委屈你這個(gè)親生寶的道理。你還在我們身邊，凡事和小姐一樣，可好？”

    “甚好?！彼即故撞唤腥丝匆娝猿暗男Γ焉砩系挠衽褰忾_，送到王妃手上。

    那一瞬間，她心里空落落了，一片清明。

    “好孩子，委屈你了，你放心，她住不了半年的，原就是來備嫁的…”王妃拿了玉佩，又絮叨一番走了，她站起來，一笑。

    在她還沒陷進(jìn)去是時(shí)候，這親情斷的利索，她如今無羈無絆，甚好。

    出得門來，她心底一片清明，撫遍十二欄桿，看麻雀枝頭臥雪眠霜。

    今年雪下的美，不知道榮鳳卿可能睜開眼看了？

    *

    廿一日

    一個(gè)消息傳遍京城，掀起潮水議論，王府傳來大消息，失蹤多年的海外遺珠找到了，就是蕭嬙。

    蕭府只說蕭嬙是無意收養(yǎng)的，沒想到有如此造化。喜笑顏開的送出了女兒，蕭嬙舍不得蕭府的父母，所以兩家商量叫她做了兩家之女，蕭府備了重重的厚禮，送蕭嬙風(fēng)風(fēng)光光到了王府。

    人們無不羨慕，一邊是富可敵國的皇商，一邊是皇親貴胄，這是把天下好福蔭都占盡了啊。

    晚上，王府請(qǐng)遍了能請(qǐng)到的朝中親朋，擺下流水宴。蕭鐸穿著郡主禮服，鳳冠蟒袍流光溢彩，她本又生的圓潤美艷，撐的起著郡主架子，在晚宴上光彩照人。

    王妃領(lǐng)著她挨個(gè)見過來貴婦人們，貴婦小姐們嬉笑暢飲好不痛快。

    而水眉，甚至沒有進(jìn)宴席，她坐在外間鄰水的曲水檻里，旁邊丫鬟們?nèi)宄扇旱膰雷樱竽懙膭澠鹁屏顏?，水眉一個(gè)人坐一桌，面前擺著精美菜肴。

    那還是王妃特別囑咐的，給水眉備一份和郡主一樣的，以示對(duì)兩個(gè)女兒的公平。

    丫鬟們吵的水眉頭疼，她一個(gè)人到了亭子后，依靠著竹林自吃自的。

    漫不經(jīng)心的吃著，忽然老遠(yuǎn)聽見少年聲音：“好哇，怪不得我感覺今兒女兒紅似摻水般寡淡…敢情你把主子們東西偷去了！躲起來吃喝！”

    來人奪過水眉桌上酒壺，一飲而盡，熟絡(luò)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水眉旁邊，盯著水眉側(cè)臉看半晌：“你好生面善…”

    水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顧寔。

    他不會(huì)也記得上輩子吧？

    顧寔別開臉，展開扇子使勁扇了扇，耳根通紅的，少年沙啞的聲音有些怪異：“你干嘛看見我就笑…”

    水眉：……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見識(shí)這人自作多情了。

    水眉懶得理他，他兀自喋喋不休：“你不是叫眉官唱戲的嗎？怎么到了王府來？哎，你和玉成班簽的是死契嗎？一個(gè)月包銀多少？可夠用？”

    他問了半天，水眉溫吞的抬眼，淡然道：“顧小二爺是戶部的嗎？”

    “哎，我當(dāng)然不是，你怎么這樣問？”

    “我只是覺得，小二爺不去戶部做戶籍詰查，真的可惜了。”

    顧寔呆滯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薄怒道：“好家伙，敢拿我取樂？”

    水眉抬眸，想說什么時(shí)候，只看見他背后的古松出露出來一片衣角，她面色一僵，拂袖快步而去。

    那衣角，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顧廷最喜歡的布料…

    她真的不想再看一眼那個(gè)人了。

    顧寔叫喚著喊她，她不理不睬只顧跑，他正要追上去時(shí)候，忽然一個(gè)冷冰冰聲音喊住了他：“顧寔…”

    “二叔…”他馬上乖巧起來。

    “剛剛與何人說話？”顧廷負(fù)手，繞過古松，顧寔趕緊開口：“和一個(gè)唱戲的罷了?！?/br>
    “誰？”顧廷直截了當(dāng)。

    “表叔…”顧寔猶豫起來，他疑惑的看著顧廷：“你…問這個(gè)做什么？”

    他表叔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特別是對(duì)三教九流，似乎問一句都臟了他的嘴。

    “問你話…”

    顧寔一個(gè)激靈：“叫眉官…”

    “眉官…”顧廷皺眉沉吟，忽然心口一疼，他捂住心口白了臉，不知道為何，看見她背影，就莫名的心悸，還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仿佛被下了蠱一般。

    “表叔…”顧寔看他表情不對(duì)，關(guān)切的問。

    顧廷搖搖頭，走了，臉上陰云密布，緊緊的攥著拳頭。

    他喊過貼身丫鬟：“請(qǐng)王妃來，我要話說。”

    王妃很快來了，看見顧廷就笑：“我就知道你是個(gè)最性急的，明個(gè)兒又請(qǐng)那些侯府夫人們來，我趁機(jī)和你娘說說，開了春就提親，入了夏就拜花堂！趕明年都能抱孩子了，急什么啊…”

    顧廷抬眼看她：“多謝王妃相助?！?/br>
    “謝什么謝…”王妃掩嘴笑道：“你是個(gè)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難道還有什么不如意的嗎，你只管說?！?/br>
    “事倒是有一件…”

    顧寔輕描淡寫，從懷里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送到她面前，一字一字的道：

    “再加一百兩，買了眉官?！?/br>
    *

    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三日，做同樣的夢(mèng)了。

    夢(mèng)見少女在他身下，嬌吟承歡，一晌恩愛后，她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然后他抱著她的尸體，枯坐在床上。

    忽然自背后砍過來一把劍，生生的砍上了他腦袋。他最后一眼，只看見懷中少女七竅流血的臉，和恍惚的幽深紫眸，有絲縷白發(fā)飄散隨血沫。

    那是妖怪嗎…

    他來不及看清，就失去了知覺。

    一霎時(shí)，玉山頹倒，山崩地裂。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