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看見她轉(zhuǎn)身, 擺手示意退去。

    水眉已經(jīng)用盡了力氣, 還在拼命的喘氣, 整個(gè)人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榮鳳卿捏緊拳頭, 無力的看向來顧廷, 顧廷衣袍錦繡，侍衛(wèi)成群。

    他頭一回如此的恨自己。

    京城于他是一個(gè)牢籠，他是折翅的鳳凰，還不如烏鴉，若是他青州十萬大軍在手，焉能叫水眉受這樣的難！

    顧廷迷著眼睛，沖那惡犬吹聲口哨, 那惡犬耳朵一豎起來，眼放狼光。

    “放我下來，水眉?！彼林曇舻?。

    “死也不放。”

    水眉尾音忽然一變，凄厲的叫了一聲。整個(gè)身子一軟，拼命的攥住旁邊樹枝，把小樹都硬生生壓彎過來。

    那惡犬兀自緊緊咬著水眉的腿，白森森的牙齒整個(gè)埋下去，鮮血淋漓。

    “畜生！”

    榮鳳卿幾欲崩潰，他一口血涌在喉嚨口，強(qiáng)撐著下來就要去打那狗，水眉按住他，含淚道：

    “你再動(dòng)！大夫說你千萬不能再生氣了！小鳳凰！閉上眼，你什么都看不到！”

    顧廷呼吸一停滯，大罵一聲：“畜生咬錯(cuò)了！松口！滾過來！”

    說著急切的看著幾欲昏厥的水眉，顫著聲音道：

    “眉兒，別動(dòng)！別動(dòng)！”

    水眉迷蒙著淚眼，強(qiáng)忍著腿間苦痛，按住榮鳳卿不許他下來，往后一看，還有十幾步。

    “把我放下來！你快跑！”

    榮鳳卿急的拉她袖子，幾乎扯下來半邊，水眉委屈的看著她那露出的白凈胳膊，強(qiáng)笑道：

    “你好流氓喲，扯人家衣服…”

    榮鳳卿心里又疼又亂，水眉一咬牙，向后一邁步。

    疼！

    自腿部竄上來，連接著五臟六腑都是疼的發(fā)顫，幾乎是搗著rou一般。上輩子被打死，不過也就是這種苦了。

    還有十三步…她就到船上了。

    水眉提氣咬牙。

    “放我下來！你快走，沒我送你你照樣能去！”榮鳳卿急了，他不知道為什么水眉要堅(jiān)持背著她。

    她趕緊去更九州??！

    “眉兒！站??！”顧廷那邊也在趕來。

    水眉一言不發(fā)。

    還有十步…

    榮鳳卿在說什么？顧廷在說什么…她快聽不見了，腦海里面亂糟糟的，又什么都沒有……

    還有七步…她腿要斷了嗎？

    還有三步…她已經(jīng)死了吧…

    還有一步…最后一步…

    “水眉！”

    水眉腳踏在松軟的河岸上，整個(gè)人癱軟到了小船里。小船劇烈晃悠起來。

    她上船了！

    她揚(yáng)起笑臉，眼巴巴的看著榮鳳卿，榮鳳卿沉著臉放了繩索，撐起篙子就搖起來。小船晃晃悠悠的離開了河岸。

    就這一個(gè)小船，他們上了顧廷再不能過岸，去人家借船也需要花費(fèi)時(shí)間的…他們終于能被甩開了。

    不過離了兩步，顧廷就已經(jīng)趕到，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走了。

    “大人，放箭嗎？”

    顧廷斜眼看向旁邊軍官，冷笑道：“你有本事射死那個(gè)男的，不傷女人一絲毫毛嗎？”

    那軍官沉默了半晌，看著少女額頭上的汗，搖搖頭。

    他敢肯定，若是射箭，這個(gè)少女絕對(duì)會(huì)擋在榮鳳卿前面。

    水眉坐在榮鳳卿身前，果然顧廷那邊不敢放箭。她也漸漸放心下來，眼皮子耷拉著，汗不停的冒，傷口處還在流血，一動(dòng)就能感覺那風(fēng)鉆進(jìn)去，入刀割一般。

    榮鳳卿咬著牙拼命搖，小船終于是離他們?cè)絹碓竭h(yuǎn)了。他紫色雙眸已經(jīng)染上血色，整個(gè)人壓抑的可怕，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發(fā)。

    “我們好像私奔喲，小鳳凰。”

    水眉看著他，忍不住去逗他。

    她實(shí)在累極了，手肘壓在膝蓋上，雙手支頤，江上清風(fēng)吹散了她的汗，帶來絲縷清涼，腿間痛已經(jīng)麻痹了，只要她不想，就不疼。

    榮鳳卿一言不發(fā)，只是自顧自的劃船，無人知道他嘴里一包鮮血，只要開口就會(huì)溢出來。

    他背過身來，看著江面緩緩開口：“你自己過來就好，何必我送，生出這樣事端，我不能代替你受罪?！?/br>
    一說話，血從他嘴角流出，流入江里，融入把那明月倒影里，血月輝映，分外詭譎。

    水眉自他身后抱住他，撒嬌道：“不要，我要你親自看著我走嘛。我怕那些陌生人，誰知道林家少爺是個(gè)什么樣的人呀，我這么好看，那些男人喲，都是壞壞的呢。你不把我交到他手里，你能安心嗎？”

    “嗯…”榮鳳卿心一軟，想回身捏住她的手，又放棄了。

    兩個(gè)人陷入了沉默。

    水眉低著頭看水，看見那血落江中慢慢暈染開出的墨花，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榮鳳卿沉默的劃著船，小舟在平靜河面上，遠(yuǎn)山積雪，明月中天，如鏡江面倒影出他們?nèi)蓊?，一上一下，恍惚兩個(gè)世界。

    ＊

    江心洲

    一處茅屋，從竹窗里透出油燈亮，洲不大，稀稀疏疏的幾棵樹圍著茅屋，一棵刪繁就簡(jiǎn)落盡葉的棗子樹倚著東籬，和屋子幾乎占去了半個(gè)洲。鄰水處有幾只破朽小舟。

    這是林家買下的地方。

    每年他們家少主來此間，都在這里歇腳。第二天就回去，來去匆匆，無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磥怼?/br>
    從更九州到這里，要漂泊海上近月余，卻只在這個(gè)江心洲待兩天就走，外人看來，林家人總是這樣不可理喻。

    “到了?！?/br>
    榮鳳卿倒滑篙，籠著小船停靠岸變，小船碰撞幾下，吱呀吱呀的怪叫著，慢慢安靜了下來。

    “林兄？”

    榮鳳卿扶住水眉，水眉腿已經(jīng)疼到走不動(dòng)了，兩個(gè)人都是走一步就得歇半天。好費(fèi)勁才到了門前。

    “林兄？”

    他敲門無果，徑直推開門，屋子里面空無一人。

    水眉有些慌，林浮金不會(huì)走了吧？

    她揉揉脖子，余光瞥見什么，毛骨悚然往榮鳳卿懷里就是一躲：“鬼呀！”

    有白影自樹上飄落下來，利落灑脫。隨著爽朗的一聲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