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風(fēng)，挨罰還能如此淡然，可見心志不小，不辱沒天家氣象。七哥為著感謝她，等手上的上好了，還專門帶她去狩獵。

沙漏中的沙漏完之際，她的最后一筆也剛剛收住。

依然是那個眼神輕飄飄、笑得輕飄飄、走路也輕飄飄的女子前來收卷。

君芷看得直犯咳嗽。

出得那廳，元禮在外邊等著她。元禮和元清不同，元清瘦瘦的且非常精神，元禮卻胖胖的，面皮嫩嫩的，仿佛新蒸熟的剛出鍋的饅頭，整個人都飽滿得不得了。此刻他一笑，君芷便想起來，楚顏或許餓了。

“師叔，師祖有請?！痹Y憨憨地道。

君芷點頭：“你帶路?！?/br>
經(jīng)過了九曲的回廊，二人終究在一扇木門外站定。

里頭有人在說話。

元禮抬手便要敲門，君芷趕忙擺手制止。

“你二人可聽明白我的話了？”有一老者沉聲道。

緣分真是個奇妙不可言的東西。君芷竟然又聽到了柳心瑤的聲音：“師父說的我懂了，在此修行期間，都不可與對方動手，期滿之后，我等下山，屆時有恩報恩，有仇尋仇，與師父您老人家無干，與玄天宗更無半點關(guān)系。我能做到，只是不知她能不能?！?/br>
另一個也是熟人：“空珊也明白了?！?/br>
那老者便又開口道：“既然已經(jīng)來了，為何還不進來？”

君芷這才推開門，進去行禮。

屋內(nèi)席地端坐著一個鶴發(fā)如銀的老者，眉須皆白，可又雙目炯炯，中氣甚足。

跪坐在地的兩個人見了她，都露出些微驚愕的神色來。

“你同她二人一樣，雖然貧道收你為徒，但并不強求爾等在我座下侍奉，三年為限，無論爾等道法修得如何，都不許再在我瀛洲山上?！蹦抢险叩?，“你可明白？”

君芷道：“明白?！鳖D了一頓，“只是，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柳心瑤搶著舉手：“我知道我知道，師父，他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孩子，是個小狼妖，您準(zhǔn)他帶進來罷！”

君芷：“……”

柳心瑤看她一眼，一臉的“別怕我?guī)湍阏f”，繼續(xù)道：“師父啊，這人很慘的，他老婆不要他，卷了家產(chǎn)跑了，估計把兒女也順走了，雖然說兒女未必真是他的，但人非草木，他大概太寂寞了，抱著一只狼崽不肯撒手，可憐吶。師父，您就……”

第13章“喜歡吃。”

瀛洲山上有三大門派。一玄天，一崇明，一玉女。玄天宗的弟子最多，聲勢最大，規(guī)模遠(yuǎn)在其他兩派之上，究其緣由，大約是百年之前，某朝皇帝出家，就拜在玄天門下，此門下有修長生的，有修丹藥的，有修未卜先知先天演算的，諸般法門不可勝數(shù)。

據(jù)說玄天的掌門吳常月已經(jīng)八百多歲了，常年云游在外，除非有大事發(fā)生，否則鮮少露面。門中一應(yīng)諸務(wù)，都交與關(guān)門弟子呂道陵打理。

崇明派只收男弟子。玉女派只收女弟子。

唯獨玄天宗，來者不拒，只要通過試煉，便可納入門下。一般來說，入門之后從最低階的初級弟子做起，負(fù)責(zé)一應(yīng)雜務(wù)，日常有早晚課，跟隨師父研習(xí)經(jīng)典。等下次新弟子入門，便可以升一等，轉(zhuǎn)而習(xí)得更高的法門。

特殊情形下，一來便被階位高的師父瞧上了、揀了去，則輩分也隨之水漲船高。

比如君芷三人拜在呂道陵門下，便成了元清的師叔。

元清原本輪不到開門迎客等事，因為在藏經(jīng)閣觀書時打瞌睡，燒了師尊一卷重要的經(jīng)文，被罰灑掃三年，元禮知情不報，同罪。

元清端著茶進獻，遇見元禮在那里偷聽，抬腳輕輕踹了他一下。

元禮回頭見了是他，便做個噤聲的手勢，趴在門上繼續(xù)聽。

元清也便不動，只聽里頭師祖說道：“沒有這個先例，不過……”拖了老長的尾音，“既是你的精神寄托，當(dāng)作兒女來養(yǎng)的，便帶了來也無妨，它那一點小妖法，貧道自問還鎮(zhèn)得住。我們修道之人，講究道法自然，沒那么多死規(guī)矩。不像隔壁的崇明一派，拘得慌，弟子還得拋棄俗家姓名，改個道號。麻煩不麻煩？”

聽君芷道：“……如此，便多謝師父?！甭曇粲悬c奇怪。

師祖打個哈哈：“和你們說了這樣多，立了半天規(guī)矩，我老人家筋骨也乏了，口也干了，元清，進來罷?！?/br>
元清咳嗽一聲，推門進去，將茶遞了上去。

呂道陵接過茶，慢慢飲了兩口，抬手對那三人道：“你們且去罷，今日就權(quán)且歇一歇，明日卯時三刻來聽為師授早課。”

三人答應(yīng)了，又都行過禮，方才站起來，退了出去。

柳心瑤最喜歡說話，笑嘻嘻地：“咱們師父還挺好玩的，是不是？”

空珊在那邊冷笑：“玩？你也就知道玩了。反正我拜師是為了學(xué)藝?！?/br>
柳心瑤做個鬼臉：“我只是想長生不老，不想變成滿臉褶子的老太婆?！?/br>
空珊便鐵青著臉，不再搭理她。

柳心瑤上來拉著君芷的胳膊，朝空珊努了努嘴，“哎呀，你看到?jīng)]有，要不是你在中間攔著，她怕是要吃了我呢。幸好咱們住的地方你也離得不遠(yuǎn)，要是她殺我了，我就去找你救命，好不好？”

空珊更加咬牙切齒：“真是不知羞恥，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

柳心瑤似乎已經(jīng)把惹她生氣當(dāng)作一項消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體統(tǒng)？規(guī)矩？方才咱們師父說的話，你都沒聽到嗎？所謂道法自然，我拉一下自己的師兄弟怎么了？同門之間，不就應(yīng)該互相搭把手嗎？”

空珊氣得將身后的劍拔了出來，咬著牙就要上來開打。

君芷趕忙出言制止：“不可動手。方才師父已叮囑過你二人……”

柳心瑤躲在她身后探出頭來吐舌頭，“你看，我就說你才是想打架的那一個，果然罷？”說完便仗著君芷攔在中間，大笑著揚長而去。

?？丈涸谶@里握著劍柄，繼續(xù)拔出來也不是，就此罷手也不是。

君芷替她緩緩地將劍收了，淡淡笑道：“她天性活潑，沒有惡意，你莫與她計較便是?！?/br>
空珊一雙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莫名的嘲諷，反問道：“她天性活潑，沒有惡意？”見君芷沒有什么表情，便點頭贊嘆，“也是，肯為她擋劍，你們或許有我不知道的淵源。故此才這樣，不分皂白替她說話。”

君芷淡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空珊抬頭，神情變幻了一陣，轉(zhuǎn)身走了。

君芷覺得這女子性格頗為古怪，但也無暇多想，承蒙柳姑娘的仗義執(zhí)言，她得以將小狼崽接進來。眼下且不要耽誤工夫，前去接她是正理。

楚顏正掛在那樹上百無聊賴，見了她，甚是驚喜，張開雙臂就要往她飛過來，奈何一腳踏空，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