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擁有同樣的眼睛，先生?！盧24眨了眨眼。

有時候真分不清這個機(jī)器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金欽被他的話收買，食指在他眉上輕輕刮了一下，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帶著誘導(dǎo)：“那你對陸平錦說了什么？”

R24心中警鈴大作，面上紋絲不動，用貧瘠的半邊臉，神態(tài)自若地撒謊：“她問我喜歡什么顏色。”

“你知道我可以和她對質(zhì)吧？”

金欽極其罕見的好奇追問沒能成功，他看見R24的眼睛閃了一下，藍(lán)色眼球出現(xiàn)了一絲迷茫，隨即從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他不記得自己有允許其他訪客通過，訝異地先看了眼自己的終端。

年輕人一個人尷尬地站在門口，手足無措之下，居然向R24揮了揮手。他只覺得R24雖然有世界上最清透明亮的藍(lán)色眼球，眼神卻太冰涼了些。

好在金欽似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嘴里念叨了什么，揮手讓他進(jìn)來了。

就像奧河的創(chuàng)造者之于金欽，金欽也是科學(xué)界眾多人的偶像。

他是知道的，因此面對年輕人的激動，表情非常沉穩(wěn)。

年輕人則不同，滿頭卷發(fā)跟他的心情一樣激動，虛飄飄地在他頭頂手舞足蹈：“我叫沈等則，是第三實驗室的常駐研究員，很高興能成為您的同事！”

“你好?！苯饸J向他伸了右手。

沈等則更激動了，雙手在褲腿上猛擦了幾下才握上了對方的手，面露幸福，不自覺就握了很緊。不過三五秒，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羞澀地?fù)狭艘幌履X后的亂發(fā)，坦白道：“我剛才聽見幾句您說的話，您和陸平錦女士……熟悉嗎？”

“高中同學(xué)——不用說您?！?/br>
“哦哦。”沈等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看起來更害羞了，“我可能要和她相親，過幾天，您……哦，不，你有什么建議嗎？”

金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心中還是有感慨，原來女人只要結(jié)婚夠晚，就能和年輕小孩戀愛了？他搖了下頭：“沒什么建議?！?/br>
“哦……”沈等則詞窮了，干脆朝他鞠了個躬，轉(zhuǎn)身跑了。

頭一次近距離接觸“粉絲”，金欽的視線追到看不見背影為止，他饒有興趣地轉(zhuǎn)頭問R24：“你傻還是他傻？”

這個問題觸怒了R24，他全身的機(jī)器骨骼都**了一下，答案很簡單：“他傻?！?/br>
“我看不相上下?！?/br>
金欽把剛才的訪客問題反饋給簡柯，對著屏幕干坐了一會兒，腦袋里跑的全都是可能發(fā)生的事。

如果陪同方修盛參加選舉，不說方修盛失敗他何去何從，單是現(xiàn)在執(zhí)政的頑固派就饒不了他。要是被剝奪了首席身份就有些太不方便了，他有些發(fā)愁，一眼看盡選舉落幕前的生活將是慘淡無光。

他剛認(rèn)定自己是生活白癡，簡柯的回復(fù)就來了，消息正好也是四個字——生活弱智。

簡柯還在會議中，隔了兩個小時，終于有空通個電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好不容易罵爽，出了一口惡氣，她簡單總結(jié)道：“你需要一個全面的生活助理?！?/br>
金欽：“我……”

他只說了一個我，簡柯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話，拒絕得干脆利落：“加錢也不行，我不想干這種臟活兒，你自己想辦法吧?！?/br>
簡柯飛快收了線，留下金欽沉浸在被拒絕的余韻中痛苦。他了解自己，概括一下就是離開特權(quán)無法生存。

離陪方修盛參加選舉不過幾天時間，他需要找到一個足夠偉大的人來料理自己的生活。

很久沒有這樣努力過，而金欽花了兩天的時間，意識到并不存在這樣一位人類。

在對無知休眠的R24下手時，他有一些罕見的愧意，只是第一次試跑成功后，本就很淡的愧意立刻蕩然無存。

他喚醒了R24，沒有立刻加載新的變動，只是僵硬地擠出笑臉，語氣“輕松”地說：“今天我們一起回家?！?/br>
說實話，經(jīng)過最初的適應(yīng)后，R24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特別的家的空間，不過金欽這樣說了，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這是他第二次穿過整個落城，不同于上一次的雨夜，今晚的落城要更清秀些。

落城在規(guī)劃之初，設(shè)計理念是人與自然共享生活，只是那幾年情況特殊，人類的欲望和能力膨脹到了頂峰，幾千年的人與自然原則粉碎得徹底。

粉碎的后果全砸在了第一代落城身上，那時落城還不叫落城，是另一個更符合首都身份的莊嚴(yán)名字。遭到反噬之后，整座城市宛如空中樓閣。建成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墜落卻只要一個恰當(dāng)?shù)墓?jié)點。

那之后，重建的落城換了名字，保留了原本的建筑風(fēng)味，卻也在繁密的高樓中為曾經(jīng)的錯誤立起了許多假惺惺的綠植。

金欽不喜歡落城，他覺得太過密不透風(fēng)，人類不僅被困在了鋼筋水泥間，甚至連曾經(jīng)的綠意盎然，都協(xié)助灰黑怪物成為了新的綠色牢籠。

要不是第八實驗室條件太差，他甚至可以為了表達(dá)對落城主城的厭惡，搬到那個討人厭的黃烏龜園區(qū)去。

不過R24好像十分喜歡落城，半尊半身像乖靜地立在他肩上，眼睛卻始終盯著窗外。

“你的審美和簡柯一樣差?！苯饸J忍不住出言諷刺。

R24內(nèi)心仍在感謝金欽今天的饋贈，說出的話非常乖巧：“謝謝您能選擇我，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耳朵都起繭了?！?/br>
“好的，金欽?！?/br>
“你連完整的欽都發(fā)不出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R24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作為人類最重要的語言技巧——打斷別人，他說：“欽欽，這樣好嗎？”

金欽嘆了口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R24等了片刻，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去看窗外。他認(rèn)為自己足夠了解這個紅色、甜美、浪漫的人類，他說“不”是拒絕，如果沒有“不”，那就是同意。

欽欽同意了。

第5章

金欽的家同他這個人一樣，沒什么人情味。他本人在外時還有簡柯幫著增添幾分人氣，可家里就完全是徹底放棄的模樣了。

落城有一種說法，單看房子的面積沒有意義，最能體現(xiàn)身份地位的還是房子的層高。金欽的家是他作為首席的特殊待遇，寬寬扁扁的大空間匍匐在茂密的城市森林中，客廳的頂端是個空中花園。

R24抬頭看了很久，又覺得這是家的最優(yōu)狀態(tài)，又覺得家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他掃描了整層空間，奇怪的是，金欽本人坐擁六支全系列機(jī)器人，家里卻沒有任何機(jī)器人，連最基礎(chǔ)的家政機(jī)器人都沒見到半個影子。

R24只覺得該是心臟的地方正在怦怦狂跳，數(shù)據(jù)庫海量的資料告訴他，最珍貴的機(jī)器人于金欽而言，都不過是星辰大海中的微小部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