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過——要不，要不咱們往后一起過？”

    盧德云平時是個坦坦蕩蕩的人，說什么都是直接的，可這時一開口，這番話卻說得艱難。

    等到馮惜珍回過神，詫異地望向他時，他的老臉都已經(jīng)漲紅了。

    “盧爺爺?shù)哪槥槭裁催@么紅呀？”角落里，嗒嗒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許年和盧妮連忙一起捂住了她的小嘴巴。

    “唔唔唔——”嗒嗒掙扎著，但被哥哥jiejie拉著，從盧德云與馮惜珍看不見的角度跑開了。

    馮惜珍壓根沒注意到三個小孩的動靜，此時她在考慮盧德云提出的問題。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jì)，或許是會覺得孤單了，便不由想要找個人作伴，這無可厚非。

    可是，這是她需要的嗎？

    馮惜珍想了想，低聲說道：“當(dāng)年剛?cè)Π稌r，我很想念廣華的父親。有時候夜里睡不著，我也會想，這日子是不是就只能孤苦伶仃得過下去了？”

    盧德云愣了愣，有些不甘心地問：“你還惦記著那個老頭呢？”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老糊涂了?！瘪T惜珍用莫名的眼神掃他一眼，搖搖頭，又不由笑了：“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原來一個人過日子還挺好的?！?/br>
    聽著馮惜珍這豁達(dá)的語氣，盧德云的嘴角僵了僵。

    他這是被拒絕了？

    緊跟著，馮惜珍就干干脆脆地說了：“這日子，搭伙過也好，湊合過也好，都不如自己一個人過舒坦。我看你也不是對我有什么感情，頂多是老同志革命般的友誼。前些日子我還看你瞅著過世老伴的照片看個半天呢。”她說著，笑著拍拍盧德云的肩膀，“咱們是鄰居，也是朋友，想要說什么都是一句話的事，誰也不會藏著掖著。這多好啊，難道還真要學(xué)小年輕處對象？”

    盧德云聽明白了，他這是徹徹底底被拒絕了。

    他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誰要跟你處對象！老同志臉皮還挺厚！”

    馮惜珍笑出聲：“是是是！”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盧德云與馮惜珍終于把話說明白了。

    要說盧德云不遺憾，那是騙人的。

    不過她也沒說錯，人過半百，他們都活通透了，要是真的互相吸引，那的確可以處，可要只是想要搭伙過個日子，那就沒必要了。

    畢竟說句難聽的，要是身體真出什么問題，倆人還住倆隔壁呢，喊一聲，都是能互相幫助的。

    這革命友誼多純粹啊，就這樣保留著吧。

    ……

    直到回了屋，嗒嗒還是一臉不解：“為什么不讓我聽啦？”

    許年看了一眼院子里：“因為這是偷聽，我們不能偷聽別人講話?！?/br>
    嗒嗒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是偷聽之后，立馬將剛才聽到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不過即便她記著，也沒什么用處，反正她也聽不懂呀！

    嗒嗒聽不懂，許年卻聽懂了他們的話。

    奶奶和盧爺爺往后是要像爹娘那樣過日子了嗎？

    許年忽然回想起那天他娘說的，她說也許他要多一個爺爺了。

    “許年，你上次的習(xí)題，我已經(jīng)做出好幾道了?！北R妮拿著一本簿子跑過來，擺在許年的面前，“你看看！”

    “你算錯了，這個數(shù)值應(yīng)該——”

    “我不信，我再算一次……”

    許年把鉛筆還給盧妮，再次看著她時，心情微妙。

    他想著，是他比較大，還是盧妮比較大？

    他可以接受盧妮成為自己的meimei，可要是以后讓他喊她jiejie，許年是不樂意的。

    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歲月里，許年沒有再和任何人提起這天聽到的種種，奶奶和盧爺爺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與過往不同的相處方式。

    可這卻成了他心底的一個小秘密，被他牢牢記住了。

    ……

    而后的幾個月，甌宅村的村民們一天天看著許家大房過著好日子。

    一開始，他們吃好喝好，甚至連做饅頭都用上了富強粉。

    而后，付蓉用考上大學(xué)之后學(xué)校和單位共同發(fā)的獎金，買了一輛自行車，有始有終，她決定先讓許年在綿安村的小學(xué)將這個學(xué)期的課程念完再轉(zhuǎn)學(xué)。

    不過現(xiàn)在對于她而言，去學(xué)校已然變成一件輕松的事情，自行車一蹬，那方向指哪兒去哪兒，一點都不費勁。

    每每站在村口看著付蓉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時，蔣曉芬的心里就無比難受。

    她怎么覺得，付蓉的運氣就這么好呢？

    這人的好運氣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蔣曉芬絞盡腦汁，又結(jié)合了村民們的議論，最終想明白了，一切轉(zhuǎn)折點就是從她家那個小丫頭醒過來之后開始了。

    之前村民們就常說那小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如今看來似乎真是這樣，不過，她能怎么酸呢？

    那孩子可是付蓉懷胎十月生出來的，誰都盼不走，誰都搶不去！

    蔣曉芬捶胸頓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而后就在付蓉收拾行李去城北大學(xué)報道的前幾天，他們家又出大喜事了。

    這一回，是許廣華向單位申請到了城里的住房，一家四口要搬走。

    得知這個消息，村民們目瞪口呆，滿臉怔愣。

    “我聽說大學(xué)是在住在學(xué)校里的，可付知青還沒進(jìn)學(xué)校，許老大就已經(jīng)弄到了城里的房子。以后他媳婦就不用住學(xué)校里了，他們一家四口還是能住在一起！”

    “這好事怎么一件接著一件得來呢？”

    原來人比人，是真的會氣死人的。

    “嗒嗒，以后你去城里住了，我們還會見面嗎？”送她走的時候，宋小航依依不舍。

    看著她小航哥哥都快抹眼淚了，嗒嗒連忙著急地安慰：“當(dāng)然還會見面啦！小航哥哥，你也好好上學(xué)，多學(xué)一點知識，以后考上城里的初中，我們就可以當(dāng)同學(xué)了！”

    宋小航的嘴巴扁了扁，一臉委屈。

    以前只有嗒嗒的哥哥會催著他好好學(xué)習(xí)，現(xiàn)在連嗒嗒也變了！

    于是，為了不落后于自己的兩個小伙伴，宋小航?jīng)Q定一開學(xué)就埋頭在知識的海洋中，好好追趕上他們倆！

    ……

    付蓉終于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大學(xué)生。

    而嗒嗒也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小學(xué)生！

    開學(xué)當(dāng)天，付蓉見沒課，就和許廣華一起送嗒嗒和許年去學(xué)校。

    重新站在市一小門口，許年覺得熟悉又陌生。

    付蓉笑著蹲下，拍拍許年的小肩膀：“從今天開始，年年就是小學(xué)三年級的學(xué)生了。以后安心在這里上課，爹娘每天一下課，就來接你?！?/br>
    許年的視線落在她娘的自行車上。

    付蓉看著兒子的眼神，一陣心酸。

    他應(yīng)該是回想起當(dāng)初在顧家過的日子了。

    那時不管是最炎熱的夏天，還是最寒冷的冬天，董萍都不愿意讓他坐在她的自行車上，非讓